水帘洞静室，氤氲的灵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通背老猿与赤尻马猴血脉纯化后排出的些许污浊气息。
二猴已告退离去，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敬畏，赶着去巩固新得的造化。
室内重归寂静。
悟空脸上的些许苍白并未完全恢复，但他此刻的心思已不在此。
成功创出《古妖锻神法》的喜悦仅仅持续了片刻，便被一股更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一缕灰蒙蒙的混沌之气自掌心劳宫穴缓缓溢出，约莫发丝粗细，悬浮不定。
它看似微弱，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湮灭万物的气息。
静室内的光线靠近它都微微扭曲，灵气自发避让。
这便是他如今最大的倚仗，亦是最大的困扰。
他能调动混沌之气，凭借其无物不化、万法不侵的特性，破禁制、炼丹药、铸神兵、甚至对抗强敌，无往不利。
但这一切，更多是依靠混沌之气本身的位格碾压和粗暴应用。
他试图让这缕气流变得更加纤细，细如微尘，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
然而，心念甫动，那缕气流立刻剧烈颤抖起来，内部结构变得极不稳定，边缘处甚至开始逸散出更加细微、却更加危险的混沌涟漪，嗤嗤作响，将他掌心下方的石质地面无声无息地蚀出几个针眼大的小孔！
失控了！根本无法进行如此精细的操控！
悟空眉头紧锁，散去气流。
他又尝试将其塑形成一柄微小的、结构复杂的锁具模型。
结果更糟，气流在成型瞬间便轰然溃散，爆开一小团混乱的能量，虽被他及时约束未造成破坏，却也让他心神微震。
“力量虽强，却不能如臂使指……”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这还仅仅是形态变化。
若论及更深层次的运用，譬如模拟其他属性的能量（如纯粹的生机之力治疗，或极致的锋锐之力破点），更是难如登天。
混沌之气似乎排斥一切“有序”和“单一”，顽固地保持着它“包容一切又湮灭一切”的混沌状态。
此为一困：混沌之力，狂猛难驯，精细不足。
紧接着，他念头一转，开始思索另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分身术。
他所知的《身外化身》神通，乃至更高明的《一气化三清》，皆是以自身法力、神念为基础，凝聚化身。
化身实力取决于注入法力的多寡与神念的强弱，且与本体意识紧密相连，本质上仍是能量体，存在距离限制，且一旦被毁，本体亦会受创。
他想要的，并非此种。
他想要的，是能真正独立存在、拥有自主成长能力、甚至能分担参悟大道之责的真灵分身！
这涉及到了本源分割、真灵复制、乃至法则层面的塑造，凶险无比！
他尝试推演。
神识沉入元神，模拟分割一丝本源真灵的过程。
刚一起念，便觉元神剧痛，仿佛要被生生撕裂！
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不仅仅是疼痛，更是大道残缺、永无圆满的恐怖预感！
强行分割，很可能导致根基受损，境界永滞！
而即便忍痛分割成功，如何保证那丝真灵不湮灭？
如何为其塑造一具能不断成长、甚至能自行修炼的“躯体”？
如何维持其与本体若即若离的玄妙联系？
每一个问题，都涉及大道根本，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推演出的无数方案，皆因混沌之力的难以操控、或是风险过高而被他自行否决。
此为二困：分身之术，涉及本源，凶险莫测，前路茫然。
这两种瓶颈，相互关联。若混沌之力操控能臻至化境，或许便能以混沌之气为分身躯体，包容万法，完美契合。
若分身术有成，或许也能分担推演混沌之力的负担。
但如今，两者皆卡在关键之处，进不得，退不甘。
悟空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
他再次尝试，不再追求形态变化，而是试图更细微地感知混沌之气内部的“流动”。
破妄神瞳内视己身，聚焦于经脉中流淌的混沌之气。
在他“视野”中，那不再是灰色的气流，而是无数更加细微的、不断生灭的、呈现出各种无法形容颜色的微小粒子（或能量单元）的集合体。
它们彼此碰撞、吞噬、融合、分离，毫无规律可言，每一瞬都在发生着亿万次的变化，构成了一种动态的、混乱的平衡。
试图用意念去控制每一个微粒，根本不可能！其复杂程度远超星空运转！
他退而求其次，试图引导一小股粒子的整体流向。
然而，意念稍动，那一片区域的平衡立刻被打破，粒子运动变得更加狂暴，甚至引动了周围区域的连锁反应，险些导致小范围的混沌之气暴走！
“噗！”
悟空猛地睁开眼，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被他强行咽下。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又一次失败。甚至比之前更糟，差点引起反噬。
静室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一种久违的、无力感悄然爬上心头。
自重生以来，凭借逆天悟性，他一路高歌猛进，破解万难，几乎无往不利。
直至此刻，他终于遇到了凭借悟性也无法轻易跨越的天堑——力量的本质掌控与生命层次的跃迁奥秘。
这非顿悟可解，需水滴石穿的磨砺，需高屋建瓴的指点，或许……还需某些机缘。
他目光扫过静室，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外面那片欣欣向荣的花果山。
学院、丹阁、器坊、秘境……一切都在向好，但他这艘大船的船长，却似乎触碰到了暗礁。
不能再闭门造车了。
悟空缓缓起身，走到静室窗前，望向西方。
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那座记忆中的仙山。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或许，唯有那一位，能为他指点迷津。
只是，如今自己走的已是截然不同的“混沌之道”，师尊他……还会认可吗？还会赐教吗？
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混合着瓶颈难破的烦躁，在他心中交织。
但很快，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必须一试！
他转身，开始调息，恢复方才损耗的心神与轻微伤势，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做准备。
而在其识海深处，那枚混沌石珠再次微微一动，这一次，似乎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渴望”？
仿佛饥饿的幼兽，嗅到了远方某种食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