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水帘洞深处，昔日囤积兵甲粮秣的巨大洞窟，已换了人间。
石壁被削得如镜面般平整，其上铭刻的聚灵阵纹与宁心符文流转着淡淡微光，将洞内映照得清幽明亮；顶部镶嵌的明光珠，是用山巅晨露混合月华凝练而成，洒下的清辉不刺目、却足以照亮每一张由青石打磨的简陋桌案。
洞窟外新辟的演武场，百炼精钢为架、妖兽皮为面的战鼓静静矗立，鼓身镌刻的“勇”“毅”二字，在山风中似有龙吟暗藏。
这里，便是孙弥天力排众议建起的“天枢学院”。
孙弥天负手立于演武场高台，猩红披风被山风扯得猎猎作响，金睛扫过台下数千妖兵妖将——有虎头人身的彪形大汉，有背生双翼的青面鹰妖，也有拖着长尾的狡黠狐妖，气息驳杂，眼神里或藏着桀骜，或带着茫然。
这些多半是他脱困后投来的妖族，要将这盘散沙拧成绳，绝非易事。
四大健将侍立两侧，马元帅按捺不住兴奋，崩将军却眉头紧锁：“大王，妖族向来信奉拳头硬者为尊，让他们坐下来读书写字，怕是……”
“怕什么？”
孙弥天声音不高，却如惊雷滚过演武场，“难道让他们永远只会蛮干，永远被仙佛当野怪剿杀？”
他纵身跃下高台，落在众妖面前，“自今日起，天枢学院开院！
战院教你们厮杀之技，更教你们何时该杀、如何以一敌百！
策院教你们观天象、辨地形，教你们怎么识破圈套、设下埋伏！
技院教你们炼丹疗伤、炼器制符，让你们伤了能自救、穷了能糊口！文院……”
他话锋一顿，扫过那些面露不屑的妖众：“文院教你们识文断字，不是让你们学人族酸腐，是让你们看得懂仙佛的檄文，认得清修行的图谱！”
“俺不信！”
一个顶着熊头的黑罴妖将瓮声嚷嚷，“识字能当饭吃？能打得过天兵？”
孙弥天瞥向他：“黑罴，上月你被个小猴用藤蔓绊倒，可知那藤蔓的缠绕角度藏着五行生克？
若识得‘巽风’二字，便知那方位风最烈，早该绕着走！”
黑罴熊脸涨成紫茄色，众妖却炸开了锅。
有妖喊：“那学这些有啥好处？”
“好处？”
孙弥天指尖一弹，一枚莹润的淬体丹悬浮半空，丹香瞬间弥漫全场，“每月考核头名，赏！连续三次优等，入混沌秘境修炼三日！”
“混沌秘境？”
众妖倒吸冷气。
那是大王以神通开辟的宝地，进去一趟抵得上半年苦修！
眼馋的光芒在无数双妖瞳中亮起，先前的不屑渐渐被渴望取代。
可开课首日，麻烦就来了。
战院演武课上，牛妖与狼妖为争演练对手打作一团，牛角挑飞了青石桌，狼牙撕开了狼藉的衣袍；策院讲“地形利弊”，过半妖兵趴在桌上打鼾，口水浸湿了石案；技院炼丹房更热闹，猴妖玩火失控，炸得满洞黑烟，把刚炼的药渣喷了老猿教习一脸。
守旧的老妖将在洞外冷笑：“我就说行不通，妖怪哪是读书的料！”
孙弥天却早有对策。
他让流元帅立下《十条铁规》，字迹用朱砂写在崖壁上，鲜红刺目：“无故缺课，扣半月妖丹！”
“扰乱课堂，罚去后山搬石三日！”
“连续垫底，贬去看果园！”
风纪队的猴妖亲卫腰悬铁棍，见谁违规立刻拿下，黑罴就因上课睡觉被罚搬了三日巨石，再不敢偷懒。
光有规矩不够，还得有甜头。
战院设“夺旗赛”，赢的小队能优先挑选兵器；策院搞“沙盘推演”，算准敌军动向者，赏探路用的“千里镜”；技院最实在，炼出合格疗伤药的，当场能换一枚小还丹。
更绝的是“因材施教”。
对黑罴这般力大者，孙弥天教他“借力打力”，让他用巨斧劈开巨石时，懂得顺着石纹下斧；对狐妖这类心思活泛的，便教他观人微色，在策院模拟谈判中屡屡占优。
有只曾被嘲笑“只会偷鸡”的鼠妖，竟在技院展现出辨药天赋，被老猿教习收为弟子，短短一月就炼出了止血散。
当那鼠妖捧着自己炼的药，领到孙弥天赏赐的丹炉时，全场妖族都安静了。
他们忽然明白，原来笨手笨脚的自己，也能有被看重的一天。
数月后，天枢学院渐渐有了模样。
清晨的演武场，妖兵们不再瞎打一气，而是跟着马元帅演练“三才阵”，青鹰妖在上空盘旋报信，狐妖在侧翼游走接应，黑罴则扛着巨盾正面冲击，配合得有模有样；白日的学堂里，打鼾声少了，不少妖兵捧着石片刻的字块啃得认真，连最桀骜的狼妖，也会为了搞懂“阵法图”里的符号，红着脸向鼠妖请教；夜晚的炼器房，火光映着一张张专注的脸，有妖将在锻造带符文的铠甲，有小妖在打磨淬了毒液的箭矢。
这日，孙弥天走到技院偏洞，见几名禽妖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将熔化的铜水注入箭簇模具。
他们翅膀还在微微发抖，动作却极稳，铜水顺着模具纹路流淌，竟没洒出一滴。
“大王！”
禽妖们慌忙行礼，翅膀碰得叮当作响。
孙弥天拿起一支刚成型的箭，箭头刻着简易的“破甲”符文，虽简陋，却比之前的粗制滥造强了十倍。
“不错。”
他屈指弹了弹箭杆，“下次试试在箭尾刻‘追风’符，飞得更稳。”
禽妖们眼睛亮得像星星，连声道：“是！谢大王指点！”
孙弥天转身走出洞窟，山风吹起他的披风，金睛望向云海翻腾的东方。
他知道，万妖法会在即，挑战已不远，但看着学院里那一张张从茫然变得坚定的脸，他忽然觉得，花果山的根，已悄悄扎得更深了。
这些曾经的“野怪”，正在学着用脑子打架、用双手谋生，或许，这才是妖族真正的出路。
而这份沉甸甸的感悟，正顺着冥冥中的联系，流向混沌深处，融入那道正在重塑的金色身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