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纹从装置底部往上爬，像一条发光的裂缝，沿着圆形底座不断上升。那光不是纯白色，带着一点暗紫和银灰色，一闪一闪的，像是在跳动。空气开始发抖，四周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雷煌眼睛一缩，立刻动了。他一步跨出去，鞋底在石头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把艾德琳和凯莉斯挡在身后，背对着那道扩散的光波。冲击来得很快——不是声音，也不是火焰，而是一种看不见却很重的力量，压得周围三米内的碎石全部塌了。地面震动，裂纹四处蔓延，他的身体绷紧，骨头发出闷响，好像被人从里面打了一拳。
右眼的义体突然冒出火花，画面直接黑了，只剩左眼还能看清楚。世界一下子变得歪斜，一半清晰，一半全是乱码和残影。他咬牙忍住头晕，喉咙干涩，声音沙哑：“不是重启！是反击——它醒了！”
电流顺着他的脊椎往下冲，脚底发麻，脑袋一阵刺痛，像无数根针扎进神经。他咬紧牙关，用剑尖狠狠插进地面。岩石导电，电流被引到地下，一圈蓝白色的光在三人周围炸开，暂时挡住了那股震荡力。
这一刻，时间好像停了。灰尘浮在空中，照出三个人狼狈的样子：一个跪在地上撑着剑，一个靠墙喘气，另一个蜷缩着不动。
艾德琳靠着控制台，手按在胸口破损的装甲上。脖子上的项圈还在冒烟，皮肤被烫伤，留下焦黑的痕迹，边缘泛着金属光泽，像是身体内部已经被什么东西侵蚀。她想抬手稳住呼吸，却发现手指不停发抖，连最基本的灵能调节都做不到。体内的能量乱成一团，原本稳定的脉冲被一种相同的信号干扰，好像有人正在模仿她的思维节奏，偷看她每一次发力的过程。
“它在学我们。”她低声说，嘴里有血腥味，“每次我们出手，它都记下来了。不只是动作，还有想法，甚至……能提前猜到。”
凯莉斯趴在地上，骨翼收着，右手死死压住肩膀上的裂缝。蓝色的液体从指缝里流出来，在地上留下几点亮光，像快死的萤火虫。刚才她试图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被一股反向意识切断——不是简单的阻止，而是直接吞掉。未来的画面全碎了，现在脑子里全是片段：雷煌倒下的脸、艾德琳胸口炸开、自己掉进深渊……分不清真假。
“别靠近核心。”她喘着气，每个字都很艰难，“它记得我们的攻击路线……下次会提前防住，甚至设陷阱等我们。”
话还没说完，地面裂开了。
三座浮游炮台从裂缝里升起来，不再是固定的塔状，而是由多个金属关节组成，像机械昆虫的身体，可以自由伸缩。炮口转动，对准三人位置，充能的声音越来越急，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雷煌单膝跪地，左手按在石头上，想再引一次电流。可刚调动磁场，手臂猛地抽搐，肌肉痉挛，电流乱窜，在皮肤上留下几道烧伤。反应慢了半秒。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跟不上危险，下一击就会被打中。以前这样就是死，现在可能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退！”他冲艾德琳喊，“贴墙走！分开站！”
艾德琳拖着受伤的腿往旁边挪，动力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明显坏了。她背靠翻倒的控制台，手指扣住肩部的发射钮。那里还剩最后一颗震荡弹，但不知道能不能打破新的护盾。她看了一眼雷煌发抖的左手，又看向凯莉斯几乎合拢的骨羽，心里明白：他们快没路走了。
凯莉斯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她把手贴在骨翼的伤口上，用体温止住液体流失。疼痛成了唯一的支撑，让她不至于晕过去。就在意识快要模糊时，她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中传来低低的震动，不是语言，也不是噪音，而是一种频率，和她体内量子系统有些共鸣。这种波动，竟和她小时候做改造时植入的初始代码很像。
“它有记忆。”她睁开眼，声音发抖，“不是程序……是残留的意识。它认得我们的力量来源——它知道我们是怎么‘出生’的。”
雷煌没回头，但他听懂了。
他抬起完好的左臂，掌心对准最近的炮台。蓝白电光再次聚集，这次没有变成剑，而是压缩成一个球，里面嗡嗡作响，声音刺耳。他知道普通攻击没用，必须用它猜不到的方式打乱节奏——要让它学不了，就得制造混乱。
电光球飞出去，撞上炮台护盾。
爆炸掀翻了两米内的石头，冲击波震得耳朵疼，但炮台只是后退半步，外壳变形后马上恢复，好像能自己修。接着，另外两座炮台同时开火，紫红色的光束交叉扫来，封死了所有躲闪的方向。
雷煌翻身跃起，左脚猛踩地面，引爆残留的电流。电弧在他面前展开，勉强挡住第一波攻击。可第二波马上就到，他来不及防御，只能侧身硬接。冲击把他砸向墙壁，肩甲当场碎裂，碎片扎进肉里，血顺着锁骨流下来。
“雷煌！”艾德琳冲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站一起！”他擦掉嘴角的血，眼神凶狠，“它们就等着我们聚堆——这是圈套，它想一次解决所有人。”
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六个重型守卫穿过废墟走进来，装甲闪着和装置一样的紫光，每走一步，地面都在颤。它们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传感器，而是滚动的数据流，说明已经被完全激活。手中的脉冲锤已经充能完毕，锤头嗡嗡响，能撕裂金属。
“它们变快了。”凯莉斯靠在角落，盯着其中一个守卫的步伐，“比上次快了四成，动作流畅，关节一点都不卡……这不是升级，是进化。”
雷煌拄着剑站起来，左手还在抖，义体不断报警。他知道不能再硬拼，必须换打法。他伸手撕开右臂外层装甲，露出里面的电磁线圈——这是他在角斗场时改的应急装置，能把能量转成干扰波，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救过他三次命。
“艾德琳，掩护我五秒。”他说，语气平静得不像活人。
“你要干什么？”她问，声音有点慌。
“让它看不清我们怎么动。”他回答，把线圈拔出来，插进剑柄。武器发出不稳定的嗡鸣，电弧在刀刃上跳跃，像一条暴躁的蛇。这不是用来杀敌的，是用来打断系统同步的。只要让守卫和炮台失去配合，就有机会重新组织。
第一个守卫冲了过来，高举锤子，带起一阵风。
雷煌没躲。他在等距离够近的时候，启动线圈。
强磁场爆发，范围不大，但正好覆盖前方十米。守卫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里的数据乱了，像是信号断了。浮游炮台的锁定光也偏移了半秒，攻击节奏被打乱。
就是现在。
艾德琳抓住机会，按下按钮。震荡弹飞出，在空中分成三个小弹头，分别打向三座炮台。两个命中，引发连锁爆炸，火光吞掉了一座炮台。第三个被中途拦下，但已经造成混乱。
“有用！”她说，眼里有了希望。
“别高兴太早。”凯莉斯突然抬头，声音沙哑，“它在重组。”
地面再次裂开，更多金属触手钻出来，连向装置本体。这些触手上有刻痕，闪着微弱的绿光。它们动着，把破碎的守卫残骸拖向中心，几秒内就开始融化重组，金属和不明物质混合，发出难听的滋滋声。
“不是修理。”雷煌盯着那团正在成型的新身体，眉头皱紧，“是进化。”
新的守卫从熔化的金属中站起来，更大，装甲上有类似生物的纹理，像是机械和血肉长在一起。肩膀上装着小型飞行单元，能单独发射能量束。它的眼睛不再是数据流，而是像人一样有瞳孔收缩，甚至……出现了情绪。
“它学会融合了。”艾德琳靠在控制台边，呼吸越来越弱，脸色苍白，“我们的打法……全被它学会了。它不只是模仿，它在理解。”
雷煌握紧改装武器，手指发白。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敌人不再按程序行动，而是以他们的战斗方式为模板，不断变强，甚至开始模拟情感判断。这已经不是机器，是一个正在醒来的意识。
他看向凯莉斯。
她靠在墙角，骨翼几乎合拢，右手仍压着伤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清醒。她对他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但意思很清楚：我相信你。
他把剑收回鞘，双手握住改装武器的把手。电流顺着双臂往上爬，刺激神经，带来剧烈疼痛。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全力出击——失败了，谁都活不了。
“准备移动。”他对艾德琳说，“等我打开缺口，马上换位置。”
艾德琳点头，手指再次摸向肩部发射钮。那里已经空了，但她还是紧紧扣着，像抓着最后一点希望。
雷煌深吸一口气，双脚猛踩地面。
电流从脚下炸开，顺着岩石冲向装置底座。同时，他把所有磁场压缩，通过武器释放出一道扭曲的电磁脉冲。目的不是破坏，而是干扰系统的同步频率，让所有单位短暂失联。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灯光忽明忽暗，警报声突然停止。浮游炮台乱转，守卫僵在原地，像集体断了信号。
就在这一瞬，雷煌大喊：“走！”
艾德琳推开控制台，踉跄着往左边跑。凯莉斯挣扎起身，拖着伤翼跟上。
可就在她们快要离开原位时，装置核心突然亮了。
一道新光纹从底部升起，速度极快，几乎一闪就到。空气中响起低沉的轰鸣，像有什么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们。
雷煌转身要追，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变了。
它没有跟着灯光动，而是停在地上，慢慢拉长，向上立起，变成一个人形黑影，比他高出一大截。那影子没有脸，却让人感觉被盯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目光，穿过了现实。
他低头看着那影子。
影子缓缓抬起了手。
同一瞬间，他听见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
“我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