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里的药味浓得呛人，混着陈年霉味与某种动物腺体的腥臊，在昏暗的空间里弥漫。
几排黑黢黢的木架子贴墙而立，上面堆满蒙尘的瓶罐与干瘪的草药，仿佛积了百年的灰。
柜台后，穿油腻青布袍的干瘦老头孙老抠正捏着小秤，慢腾腾称量几根枯黄草根，动作细得像在数金粒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看病？诊金一块下品灵石，药钱另算。”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死人抬走，别污了老朽的地板。”
云鹤子强压着气，扶着昏迷的格桑，小心放在屋角一张吱呀作响的破竹床上。
孙老抠这才踱过来，枯瘦手指搭上格桑紫黑肿胀的右臂脉搏，浑浊的眼睛在触及那恐怖伤口时，微微眯了眯。
“腐血蝎王的毒，还混了沼底‘蚀骨瘴’。”
他收回手，掸了掸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语气轻飘飘的，“毒入心脉，血髓都败了。啧啧，拖到现在没断气，算他命大。”
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在云鹤子眼前晃了晃，“三块下品灵石，老朽配一剂‘续命散’，能吊他三天性命。想拔毒？”
他干笑两声，露出焦黄牙齿，“那得用‘碧玉蟾酥’做主药！十块下品灵石一滴！有吗？”
十块下品灵石！云鹤子心头一沉，他们仅剩的十几块灵石，是七个人活下去的根基。
他转头看向凌霜，眼中满是焦灼。
凌霜面无表情，指尖微光一闪，一块温润的中品灵石已落在柜台上：“换成下品，取药。”
孙老抠的绿豆眼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一把抓过中品灵石，对着昏暗光线反复摩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满意笑声：“哎哟！凌仙子就是爽快！”
他麻利打开锁着的抽屉，数出十块浑浊的下品灵石推给云鹤子，又从身后一个泛着寒气的黑玉匣里，取出指甲盖大小、泛着恶臭的黑色药膏递过来，“喏，‘续命散’，温水化开，一半内服一半敷伤口边缘，能拖三天！记住，就三天！”
回到黑石酒馆那间混着劣质酒气与霉味的“上房”，气氛凝重得像压了块铅。
格桑服下那恶臭的“续命散”后，胸口起伏稍稳了些，但肩颈处的紫黑毒气仍像跗骨之蛆，死死盘踞着。
龙一躺在另一张床上，气息微弱，虫毒与辐射的侵蚀如同潜藏的阴影，随时可能吞噬他的生机。
江涛靠墙坐着，右臂伤口被秦雪用干净布条重新包扎过，可布条下的蓝金色光芒仍像不安分的活物，隔着布料透出诡异微光，每一次搏动都带给他锥心的剧痛，还有那股越来越强的吞噬渴望。
云鹤子捏着手里仅剩的十二块下品灵石，蜡黄的脸上皱纹拧成一团：“杯水车薪啊……三天后，格桑怎么办？龙一小友的伤又该如何？还有江顾问的手臂……”他看向凌霜，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仙子见多识广，可还有别的法子？”
凌霜站在窗边，望着黑石镇肮脏扭曲的街道。
夕阳余晖透过狭窄窗缝，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沉默片刻，冰蓝色的眸子先落在江涛那条裹着布条、却依旧透着危险气息的右臂上，又扫过格桑与龙一，声音清冷如旧，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凡俗药石，救不了必死之人，更压不住他那等异变之伤。”
她指尖一翻，一枚婴儿巴掌大、通体冰蓝的令牌出现在掌心。
令牌非金非玉，触手温凉，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寒光，正面刻着个凌厉的“玄”字，背面是交叉的剑纹，隐隐散着锋锐古老的威压。
“此乃‘玄天剑令’。”凌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持此令，可去沉铁山脉以东七百里外的‘玄天剑宗’外门驻地，参与入门考核。”
“玄天剑宗？！”云鹤子失声惊呼，浑浊的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可是那执东荒正道牛耳、剑修圣地之一的玄天剑宗？！”
“正是。”凌霜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宗门有‘净元池’可除奇毒，有‘丹鼎阁’能炼高阶灵丹，更有前辈高人坐镇。你们若能通过考核，拜入外门，格桑的毒、龙一的伤，宗门自有手段救治。至于你……”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江涛身上，冰眸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你体内那股混乱驳杂的力量，究竟是机缘还是祸根，或许只有宗门的老怪物能看清，能寻到一线化解或……掌控的法子。”
“考核？我们……能行吗？”秦雪望着昏迷的格桑与龙一，又看看自己毫无修为的手，声音艰涩。
“玄天剑宗广开山门，不问出身，只测根骨悟性。”凌霜语气平淡，“入门考核第一关，便是测灵根。灵根是修士引气入体、沟通天地灵气的根基。资质如何，决定起点高低。测灵石柱下，优、劣、有、无，一目了然。”
她顿了顿，指尖在冰蓝剑令上轻轻一划，一道微弱寒气在空中凝结，化作幅简略的地图虚影，线条与光点指向东方：“循此图，出黑石镇东门，穿过‘铁棘林’，翻‘断脊崖’，便是玄天剑宗设在‘青石坪’的外门驻地。路途凶险，妖兽横行，还有匪类出没，以你们如今的状态……”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前路九死一生。
“测灵根……”江涛低头看着自己那条被混乱能量侵蚀的手臂，想起黑石谷虫巢里吞噬虫卵的诡异一幕。
他的力量源自辐射异变与真气融合，和这修真界说的“灵根”，会是一回事吗？若测出个异类，是福是祸？
“敢问仙子，这灵根……如何测法？”云鹤子恭敬问道。
“青石坪有‘问心台’，”凌霜收起地图虚影，剑令上的寒光静静流转，“台上立九根‘测灵石柱’，对应五行基础与风、雷、冰、阴四种异灵根。受测者将手放在石柱基座，运转引气法门，石柱自会感应体内灵气的亲和属性，亮起对应光芒。光芒越盛，柱体攀升越高，灵根资质便越好。若石柱无光……便是凡骨，与仙途无缘。”
她的话像块巨石，砸在众人心里。
一条通往生路与力量的阶梯就在眼前，可入口处立着冰冷的“测灵石柱”，将决定他们有没有资格踏上去。
“此令给你。”凌霜手腕轻抖，冰蓝的玄天剑令化作一道流光，稳稳落在江涛完好的左手中。
入手温凉，锋锐的剑气隐隐刺着掌心。“三日内，持令到青石坪，过时作废。能不能抓住这线生机，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说完，她不再看众人，转身推门而出。
月白的身影消失在酒馆走廊的阴影里，只留下冰冷的余音，和满室沉甸甸的寂静。
窗外，黑石镇的夜色彻底笼罩下来。远处隐约传来打斗与叫骂声，更添了几分压抑。
江涛握紧手中冰凉的剑令，锋锐的棱角硌着掌心。
生路已指明，可前路布满荆棘，凶吉难料。
那九根冰冷的测灵石柱，像命运的审判碑，静静立在七百里外的青石坪上，等着他们。
“老大……”秦雪看着江涛紧握的拳头，还有那条裹着布条、依旧透出不祥光芒的右臂，眼里满是忧虑。
“收拾东西。”江涛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打破了沉默，“天一亮，出发。”
他看向昏迷的格桑与龙一，眼神锐利如刀。测灵石柱？就算是鬼门关，他也得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