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石镇粮仓的生死较量
腊月初十的月亮像块冻在天上的冰，清辉洒在雪地上，亮得能看清远处的树影。李明远趴在青石镇外的土坡上，嘴里叼着根枯草，望远镜的镜片映出镇子东头那座青砖粮仓——墙头上隐约有刺刀反光，鬼子的岗哨正来回踱步，靴底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顺着风飘过来。
“一个小队，四十来号人，两挺重机枪架在粮仓门口的炮楼里。”周小满蹲在旁边，往本子上画着草图，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粮仓后面是片坟地，埋着半截石碑，能藏人。”他的手指在“炮楼”两个字上敲了敲，“最麻烦的是这玩意，视野太好，咱从正面靠近肯定被发现。”
张石头抱着刚缴获的歪把子机枪，枪身裹着层旧棉被，怕冻着。“要不直接冲？”他摩拳擦掌，指节捏得发白，“咱现在有两挺机枪，火力比以前猛多了，不信压不住他们！”
“冲？”李明远放下望远镜，镜片上的哈气很快结成了薄冰，“你知道里面有多少子弹？鬼子的重机枪一分钟能打三百发，咱这点人冲上去，不够当靶子的。”他往坟地方向努了努嘴，“刘和尚，你的活。”
刘和尚正用匕首削着一根细麻绳，绳头绑着个铁钩子——是他从铁匠铺讨来的马蹄铁改的。“明白。”他把钩子往背上一缠，猫着腰钻进旁边的树林，身影很快消失在坟地的阴影里。他要带着三个人，从坟地摸过去，用钩子勾住粮仓后墙的砖缝，爬上去摸掉炮楼的机枪手。
王铁蛋蹲在李明远身边，手里攥着五颗手榴弹，引信都提前刮亮了。“连长，俺还是觉得心里慌。”他声音发紧，“这鬼子跟伪军不一样，听说他们打枪特准，还会拼刺刀。”
“怕了？”李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冻硬的军装传过去，“想想孙大麻子据点里那些姑娘，想想被鬼子抢走粮食的老乡。咱怕一分钟，他们就多遭一分钟罪。”
王铁蛋咬了咬牙，把手榴弹攥得更紧：“俺不怕！俺就是……就是想打得准点，别浪费子弹。”
子时刚过，粮仓的换岗哨声“铛”地响了一声。刘和尚那边传来一声猫头鹰叫——是信号，到位了。李明远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张石头立刻带着机枪组往左侧的土坯房挪，周小满则带着五个队员，扛着捆好的柴火往右侧的矮墙摸，柴火上盖着白布，在雪地里不容易被发现。
“砰！”
一声闷响从炮楼方向传来，像是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李明远心里一松——刘和尚得手了。
“上！”他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噗噗”的轻响，手里的驳壳枪已经上了膛。
粮仓大门是铁皮包的，锁得死死的。张石头抱着机枪往旁边的岗亭扫了一梭子，“哒哒哒”的枪声在夜里格外刺耳，岗亭里的鬼子刚探出头，就被打得缩了回去。“快！用炸药！”他喊着，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炸药包。
周小满已经把柴火堆在了矮墙下，队员们踩着柴火往上爬。他自己刚爬到墙头，突然看见粮仓院子里冲出两个鬼子，端着刺刀就冲过来。“小心！”他喊着，掏出腰间的飞镖，手腕一甩——镖尖带着风声，正扎在一个鬼子的脖子上。另一个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器吓了一跳，动作慢了半拍，被爬上来的队员一刺刀捅进了胸膛。
“轰隆！”
张石头的炸药包响了，铁皮门被炸得变形，冒着黑烟往里面倒。他抱着机枪就冲进去，嘴里大喊着：“缴枪不杀！”可院子里的鬼子反应极快，已经架起了步枪，“砰砰”的枪声立刻响了起来，子弹擦着张石头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砖墙上，溅起一片碎屑。
“卧倒！”李明远扑倒张石头，两人在雪地里滚了几圈，躲到一个石碾子后面。“别硬冲！找掩护！”他喊着，探出半个脑袋，对着冲过来的鬼子开了两枪，一个鬼子应声倒地，另一个赶紧缩到粮仓的柱子后面。
院子里打成了一锅粥。鬼子的枪法确实准，队员们被压制在各处，抬不起头。李明远看着缩在柱子后面的鬼子，突然对周小满喊：“把辣椒面扔过去！”
周小满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拉开引线——里面混了火药，一扔过去就“腾”地燃起了浓烟，辣椒面被熏得四处飘。柱子后面的鬼子呛得直咳嗽，抱着枪就往旁边跑，刚露出头，就被李明远一枪撂倒。
“冲进去！”李明远喊着，带头往粮仓里冲。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粮食的霉味和硝烟味。他刚摸到一个粮仓，就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是鬼子在阁楼上！
“小心上面！”他喊着，往旁边一滚。一颗手榴弹“咚”地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引线“滋滋”地冒着火花。李明远想都没想，抓起手榴弹就往阁楼扔了回去。“轰隆”一声巨响，阁楼上传来鬼子的惨叫。
张石头已经冲进了里屋，正和两个鬼子拼刺刀。他的枪法不算顶尖，但拼刺刀却有股蛮劲，手里的步枪使得像根铁棍，左挡右劈，逼得两个鬼子连连后退。“狗娘养的！尝尝爷爷的厉害！”他喊着，突然变招，枪托往后一撞，正打在一个鬼子的肚子上，那鬼子疼得弯下腰，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紧接着一刺刀结果了性命。另一个鬼子被这凶狠的打法吓住了，动作一滞，被跟进来的队员从侧面捅了一刀。
李明远在粮仓里搜索，突然听见墙角传来呜咽声。他举着枪走过去，借着从门口透进来的月光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捆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身上的棉衣被打得全是窟窿，渗着血。“别怕，我们是八路军。”李明远解开绳子，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他披上，“能走吗？外面安全了。”
少年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俺……俺是来偷粮食的，俺娘快饿死了……”
“没事了。”李明远拍了拍他的背，“粮食我们会分给乡亲们，你先出去，找周小满，他会送你回家。”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汽车的引擎声。周小满跑了进来，脸色发白：“连长，鬼子的援兵来了！至少一个中队，还开着卡车！”
李明远心里一沉——没想到鬼子的反应这么快。他冲到门口一看，远处的公路上果然有车灯在晃，越来越近。“快！搬粮食！能搬多少搬多少！”他喊着，“张石头，你带机枪组掩护！刘和尚，炸掉剩下的粮仓！别给鬼子留一粒！”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扛着粮袋往外面的独轮车上跑。张石头把机枪架在门口，对着公路的方向扫射，子弹打在卡车的铁皮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暂时逼停了卡车。“快点！再快点！”他喊着，枪管已经打得发烫，不得不换了个备用枪管。
刘和尚正在粮仓里布置炸药，把剩下的粮仓都钻了洞，塞进炸药包。“连长，好了！”他喊着，手里举着点燃的火把。
“撤！”李明远喊着，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粮仓——里面还有不少粮食，但已经没时间搬了。他一挥手，队员们推着独轮车就往镇子外的山路跑。
“轰隆！”
粮仓的爆炸声震得地动山摇，火光冲天，把半边天都映红了。追来的鬼子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等他们冲到粮仓时，只剩下一片火海。
跑在山路上，冷风像刀子似的刮着脸。张石头的胳膊被流弹擦了一下，血顺着袖子往下滴，他却浑然不觉，还在兴奋地喊：“炸得好！让狗日的鬼子一粒粮食也得不到！”
周小满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堆满了粮袋，额头上全是汗。“连长，咱这次抢了至少两百袋！够乡亲们吃一个月了！”
李明远回头看了眼火光冲天的青石镇，心里却沉甸甸的。这次虽然得手了，但也付出了代价——两个队员牺牲了，还有三个重伤。鬼子的战斗力确实比伪军强太多，枪法准，反应快，配合也默契，若不是刘和尚摸掉了炮楼，他们今天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回去好好练。”他对身边的队员们说，声音有些沙哑，“枪法、刺刀、配合，一样都不能落下。下次再遇上鬼子，咱得让他们知道，咱槐叶队不光会偷会炸，硬拼也不怕！”
王铁蛋扛着半袋粮食，喘着粗气说：“连长，俺今天打死一个鬼子！用刺刀捅的！”他的脸上沾着血，既有鬼子的，也有他自己的——刚才拼刺刀时，胳膊被划了道口子。
“好样的！”李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这种感觉，但别骄傲。鬼子还有很多，硬仗还在后头。”
天快亮时，队伍终于回到了根据地。乡亲们早就等在村口，见他们推着粮食回来，都涌了上来。当听说有队员牺牲时，大家都沉默了，一个老太太端着碗热粥，走到李明远面前，老泪纵横：“李连长，让你们受苦了……这粮食，是用命换来的啊……”
李明远接过热粥，却没喝，递给了旁边受伤的队员。“这是我们该做的。”他看着远处的东方，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只要能把鬼子赶出中国，再多牺牲也值得。”
周小满在本子上记录着这次的伤亡和缴获，最后写道：“青石镇之战，歼敌十七，缴粮两百一十袋，我队牺牲二人，重伤三人。鬼子凶悍，然我队亦无惧。血火淬炼，方显真金。”写完，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正在给伤员包扎的李明远，心里突然明白：对付鬼子，光靠巧劲不够，还得有敢打敢拼的硬骨头——而他们，正在把自己的骨头，一点点练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