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育才铸魂,潜龙在渊
鲁省连云港的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刚落成的水兵训练营。操场边的木桩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绳索,几个穿着蓝白条纹海魂衫的新兵正咬着牙攀爬,手掌被磨出的血泡混着海水,在绳索上洇出暗红的痕迹。李明远站在观礼台上,手里捏着一份花名册,指尖划过“潜艇学员”四个字时,停顿了很久。
“李司令,这三十个娃都是从渔民里挑的,”海军教官老周递过来一个粗布包,里面是用桐木削成的潜艇模型,舱室、潜望镜、螺旋桨都刻得清清楚楚,“水性没得说,闭气能憋三分钟,可一到课堂上就犯愁——昨天考浮力公式,一半人都交了白卷。”
李明远拿起模型,手指在“压载水舱”的位置敲了敲。这是他根据前世记忆画出的草图,让木工作坊赶制的教具——潜艇要下潜,就得往舱里注水;要上浮,就得把水排出去,道理说起来简单,可真要让一群只会看浪辨方向的渔民搞懂“排水量”“吃水深度”,比教骆驼游泳还难。
“把课堂搬到船上去。”李明远放下模型,指着港里停泊的那艘缴获的日军小型运输船,“让他们一边摇橹一边算——船板浸在水里的深度多深,能载多少斤货物,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浮力课?再把压载水舱的原理编成渔歌,‘注水船沉如石,排水轻如鸿毛’,唱着唱着就记住了。”
老周眼睛一亮,赶紧让通讯员去找文书编歌词。观礼台下,新兵们已经从木桩上爬下来,正围着一个铁皮桶练习结绳。桶里的海水冒着泡,模拟潜艇在水下的紧急情况——他们得在三分钟内打出“丁香结”“单套结”,把漏气的管道捆紧。一个叫二柱子的新兵急得满头汗,绳子在手里绕来绕去,最后打成个死结,急得直跺脚:“俺在船上打了十年网结,这玩意儿咋就这么别扭!”
“因为潜艇里的绳结,松不得也紧不得。”李明远走下台,拿起绳子给他示范,“你看,这‘双套结’要留三指宽的活口,既能勒紧管道,又不会把铁皮勒裂。在水下,多一分力可能就会扯断管线,少一分力就堵不住漏气——这不是打渔网,是保命。”
二柱子盯着李明远的手,看着绳子像长了眼睛似的绕出规整的结,突然红了脸:“俺懂了……以前在船上,绳子断了能再找一根,可在水里,断一根绳可能就出不来了。”
同一天上午,晋省的装甲兵训练营里,也在上着一堂特殊的课。五辆“虎啸”式坦克的发动机盖都敞开着,油污在阳光下泛着黑亮的光,三十名坦克兵分成五组,正用棉布蘸着煤油擦拭零件。组长王铁蛋举着个沾满油泥的齿轮,对组员们说:“李司令说了,这齿轮的齿距是12毫米,差半毫米就咬不紧,跑着跑着就可能掉链子。咱得把每个齿缝里的泥都抠干净,就像给咱爹擦烟袋锅似的仔细。”
旁边的黑板上,用白垩写着“坦克保养十不准”:不准用湿布擦电路、不准用锤子敲履带销、不准在油箱附近抽烟……每一条后面都画着个小骷髅头,是工程师赵铁山特意加上的,说“看着吓人,才能记牢”。新兵狗剩蹲在履带旁,用细铁丝勾着履带板缝隙里的碎石,铁丝尖断了三次,手指被扎出的血珠滴在履带上,他却浑然不觉——昨天实弹演练时,就因为履带里卡了块石头,坦克刚开出三百米就趴了窝,连累整个编队晚了十分钟到达靶场。
“下午学无线电通讯。”王铁蛋把擦干净的齿轮放回零件箱,“别觉得那玩意儿是文书用的,咱在坦克里,外面炮声一响,嗓子喊哑了也听不见,全靠这电台联络。李司令说,等下个月新电台到了,还要教咱发摩斯电码,嘀嘀嗒嗒的,比打旗语快十倍。”
鲁省纺织厂的仓库里,另一场“练兵”也在悄悄进行。二十个穿着工装的女工围坐在一台旧机床旁,手里拿着游标卡尺,测量着刚织好的亚麻布。“这布要浸三遍清漆,才能当飞机蒙皮,”技术员小张举着块样板,“李司令说了,每平方厘米的经纬线都得是32根,多一根少一根都不行——线稀了,飞机飞起来蒙皮会鼓包;线密了,太重,飞不高。”
女工们的手指在布面上飞快地数着,指尖的茧子磨得布面沙沙响。小英子把头发别进帽檐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领口,她手里的布样刚数到第三十根就乱了,急得直拍大腿:“俺娘织了一辈子布,也没听说过数着线织布的!”
“这不是普通的布,是能扛住大风的翅膀。”小张指着窗外正在试飞的“猎隼”式驱逐机,“你看那机翼,要是蒙皮薄了,高空的风一刮就破;厚了,飞机就笨得像只老母鸡。咱手里的尺子,量的不是布,是飞行员的命。”
傍晚时分,连云港的潜艇设计室里亮起了灯。李明远铺开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面画着一艘雪茄形的潜艇,艇身标注着“长56米,宽6.2米”,是他根据记忆还原的近海潜艇设计图。工程师们围着图纸,手里的铅笔在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这耐压壳体用12毫米厚的钢板行不行?”老周指着艇身中部,“咱兵工厂新炼的锰钢,硬度够,但能不能扛住水下五十米的压力?”
李明远拿起个装满水的铁皮桶,在桶壁上敲了敲:“做个模型先试试。用厚纸板卷个圆筒,两头封死,往里面加水,看加到多少斤会破。咱一步步来,先造十米长的试验艇,能下潜二十米就行,等摸透了门道,再造大的。”他指着图纸上的柴油机,“发动机先用卡车的6缸柴油机改,转速调低一半,噪音能小不少——潜艇要的是隐蔽,轰隆隆的,没等靠近敌舰就被发现了。”
墙角的木箱里,放着从日军仓库里缴获的声呐零件,锈迹斑斑的金属片上还能看到日文的“水中听音器”字样。技术员小王正用细砂纸打磨零件,他说:“李司令,咱把这玩意儿拆了研究研究,说不定能造出自己的声呐——听说能在水里听出十公里外的船动静。”
李明远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海面上。夜色渐深,港口的灯塔在浪尖上投下摇晃的光柱,像在为未来的潜艇指引方向。他知道,潜艇部队的建立,比坦克、飞机都难——需要懂水文的、懂机械的、懂无线电的,缺了哪样都不行。就像现在,整个根据地的坦克还不到三十辆,飞机只有十二架,150毫米榴弹炮刚造出五门,每一件武器都得精打细算地用,每一个会操作的兵都得当成宝贝疙瘩疼。
“给各部队发通知。”李明远合上图纸,“这个月再从老兵里选五十人,送到兵工厂学维修;从各乡选二十个读过书的年轻人,去无线电培训班;让渔民们把家里的旧渔网都交上来,纺织厂要改造成渔网布,给潜艇做伪装网。”
老周在一旁记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还有,海军医院要招十个懂水性的郎中,李司令说,潜艇兵在水下待久了,容易头晕恶心,得提前琢磨着怎么治。”
窗外的海风更急了,卷着海浪拍打着码头的木桩,发出“砰砰”的响声,像在为这场漫长的“铸剑”之路打节拍。李明远想起刚到晋省时,手里只有三挺机枪、二十条步枪,战士们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而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坦克、飞机、重炮,有了能造这些武器的工厂,还有了一群愿意跟着学、跟着练的兵。
“路还长。”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轻声说,“但只要咱一步一步走,今天造一艘试验艇,明天就能造十艘;今天练会保养坦克,明天就能练会开坦克冲锋。等咱的潜艇能在海里藏得住、打得准,等咱的兵能把每一件武器都用活了,谁再想欺负咱,就得先问问这钢铁和人心答应不答应。”
设计室的灯亮到后半夜,图纸上的潜艇轮廓在灯光下渐渐清晰,像一条蛰伏的龙,正等着腾渊而起的那一天。而训练营的操场上,二柱子和战友们还在月光下练着结绳,绳结在他们手里越来越熟练,就像那些正在被一点点锻造、打磨的兵魂,终将在未来的风浪里,结成最坚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