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何羽博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他看着周耀那张毫无血色的侧脸，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就这么废了。
绝对不能。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取代了白天的阳光。
何羽博再次推开病房的门，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他走到周耀身后，不发一言地将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推动了轮椅。
轮椅的滚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直到被推进电梯，周耀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转过头，沙哑的嗓音像是生了锈的齿轮。
“你要带我去哪？”
何羽博没有看他，只是按下了“1”楼的按钮。
“出去走走。”
“走走？”
周耀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充满了自嘲。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
电梯门打开，晚上的凉风吹了进来。
何羽博推着他走出医院大门，汇入了夜晚喧闹的人流中。
周围是欢声笑语的情侣。
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这一切，都与轮椅上的周耀格格不入。
“何羽博。”
周耀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就是想让我看看，我失去了什么，对吗？”
“你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何羽博的脚步没有停下。
他推着轮椅，穿过马路，朝着一处灯火辉煌的地方走去。
那里，“巨星商务KtV”几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看到那个招牌，周耀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
他明白了何羽博的意图。
这是羞辱。
是赤裸裸的羞辱。
何羽博不理会身后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
径直推着周耀走进了KtV的大门。
富丽堂皇的大厅，震耳欲聋的音乐。
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和酒精味，让周耀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前台的姑娘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
目光在周耀的轮椅上短暂停留了一秒，便迅速移开了。
“有。”
何羽博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和姓名。
前台迅速在电脑上核对了一下信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热情。
“何先生是吧，您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一位穿着旗袍的姑娘走了过来，领着他们走向包厢区。
一路上，走廊里不时有打扮靓丽的女孩们经过。
她们的笑声和KtV的音乐混杂在一起，显得活色生香。
而这一切，对周耀来说，都像是一场无声的讽刺。
姑娘将他们带到一间豪华包厢门口，推开沉重的门。
“何先生，祝您玩得愉快。”
何羽博推着周耀进去，然后对那个姑娘说了几句。
很快，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七八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鱼贯而入，站成了一排。
“把你们最好的酒和果盘都送上来。”
何羽博对领班吩咐了一句。
然后指了指轮椅上的周耀，对那些女孩说。
“你们，都去围着我兄弟。”
女孩们愣了一下。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笑着围了上去。
莺声燕语将周耀彻底包围。
香水的味道，年轻的身体，叽叽喳喳的声音。
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紧紧地抿着。
肌肉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抽动，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围观的动物。
所有的残缺和不堪都被暴露在这些人的目光之下。
何羽博像是没有看到他的痛苦，反而觉得还不够。
他又对领班招了招手。
“人太少了，再叫一批过来。”
领班立刻会意，用对讲机呼叫了一下。
没过多久，包厢门再次打开。
又一批风格各异的姑娘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挑选。
何羽博走到周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选几个。”
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周耀抬起头，迎上何羽博的目光。
那张扭曲的脸，在看到新进来的那排女孩后。
所有的情绪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愤怒、屈辱、痛苦……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空白。
周耀依旧面无表情。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对眼前活色生香的景象毫无反应。
何羽博也不需要他的反应。
他太了解周耀了。
从穿开裆裤的年纪。
到后来一起逃课去网吧。
再到大学时一起偷看路过的漂亮学姐。
周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何羽博的目光在那一排新来的女孩身上扫过。
就像在菜市场挑选最鲜嫩的蔬菜。
他挑了两个女孩。
加上第一批进来的一共选了五个女孩。
风格各不相同，有清纯的，有妩媚的，有高冷的。
没被选中的识趣地退了出去。
五个女孩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在何羽博的示意下，她们没有去围着何羽博。
而是找了空位，在周耀的周围坐下。
她们的动作很自然。
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明显的疏远。
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她们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包厢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安静。
只有背景音乐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周耀的脸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空白。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没有看那些女孩，也没有看何羽博。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投射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他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安静地坐在轮椅上。
任由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将他包围。
女孩们有些不知所措，她们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局面。
眼前的这个男人，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何羽博对此并不在意。
他靠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抽着。
他看着周耀，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服务生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
“先生，您点的菜来了。”
餐车上，是两道热气腾腾的硬菜。
一盘是水煮牛肉，红油翻滚。
辣椒和花椒的香气浓烈的快要溢出来。
另一盘，则是烤羊排。
那羊排被烤得滋滋作响。
外皮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上面撒满了孜然和辣椒粉。
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瞬间侵占了整个包厢的空气。
这股味道，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的生命力。
与包厢里香水和酒精的甜腻味道截然不同。
它直接、粗暴，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一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的周耀，鼻子无法自控地轻轻耸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乎难以察觉。
但何羽博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