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豪虽然没做过这个，但之前培训的时候，葛鹏详细讲过送餐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没过多久，供货商就将新一批的达氏鳇鱼子酱送到了后厨。
葛鹏亲自验收，然后将分装好的鱼子酱一份份地摆在专用的送餐车上。
联豪推着餐车，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他看到餐车上摆满了那些在视频里看过无数次的美味，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这就是八万一份的鱼子酱。
他做梦都想尝一口的味道。
他推着餐车，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
走廊里灯光暧昧，每个包厢门口都站着几个打扮靓丽的姑娘，她们是负责各个包厢的服务员。
“联豪，6号的五份鱼子酱。”
一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女孩伸手拦住了他。
联豪核对了一下单子，小心地将五份鱼子酱递了过去。
“这边，7号的三份。”
“还有我们9号的，四份。”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很快，餐车上满满当当的鱼子酱就被分走了大半。
联豪看着空了一大半的餐车，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最后，餐车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份。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是3号包厢的。
也是最后一个需要配送的包厢。
联豪深吸一口气，推着餐车来到最深处的3号包厢门口。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
里面音乐声震耳欲聋，没有人回应。
他又加重了力道敲了几下。
“您好，送餐。”
依旧无人应答。
联豪有些犹豫，按照规定，他应该在门口等待，或者联系包厢的服务员。
可他鬼使神差地，轻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包厢里的灯光调得很暗，五光十色的射灯在旋转，将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巨大的屏幕上放着怀旧老歌的mV。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这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
联豪悄悄松了口气。
他推着餐车，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到包厢角落的餐桌旁。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肴，香气混合着酒气，浓郁得化不开。
他小心地将两份达氏鳇鱼子酱摆在桌上，又配好了特制的贝壳勺。
完成任务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眼，他的目光凝固了。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沙发的主位上。
那个身影，正用贝壳勺舀起一勺黑色的鱼子，体贴地递到旁边女人的嘴边。
“来，老婆，尝尝这个。”
那个被称作“老婆”的女人，正是他的母亲，联妈。
而那个殷勤地喂着她吃鱼子酱的男人，是他的父亲，老联。
联豪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母亲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看着父亲满眼温柔地看着母亲。
那个画面，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张开嘴，一个字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
“妈。”
声音不大，却让正在给妻子喂食的老联动作一顿。
吃得正香的联妈也愣住了。
两人循着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个穿着服务生制服，一脸震惊地站在阴影里的年轻人身上时。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包厢里的音乐盖不住这死一般的寂静。
“联……联豪？”
联妈的声音颤抖。
老联也彻底傻眼了，他手里的贝壳勺“当啷”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联最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几步冲到联豪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你不是说在外面跟同学做项目吗？怎么跑到KtV来当服务员了？”
联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两份几乎没怎么动的达氏鳇鱼子酱。
然后，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反问道。
“你们怎么在这？你们来吃鱼子酱为什么不叫我？”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老联和联妈的心上。
联妈的脸涨得通红，她也站了起来，指着联豪的鼻子骂道：
“我们骗你？你还有脸说我们？”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天天在外面鬼混，现在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她越说越气，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让你来这种地方端盘子的吗？你对得起谁啊你！”
联豪被骂得浑身发抖。
他攥紧了拳头，倔强地抬起头，迎上母亲愤怒的目光。
“我没有鬼混！”
“我凭自己的力气赚钱，我没偷没抢，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他的声音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明明是你们偷偷跑来吃我一辈子都吃不起的东西，现在却骂我鬼混？”
“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联妈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更加怒不可遏。
“你还敢顶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她开始口不择言地进行人身攻击。
“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老联缩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开口。
联豪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切割。
他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母亲，看着一旁懦弱无言的父亲。
一股巨大的悲哀与无力感将他吞噬。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撞到老联，父子俩相顾无言。
联豪和老联缩在角落里，接受“教导主任”的训话。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在此刻反而成了绝佳的背景板。
联妈双手抱胸，锐利的目光在儿子那身廉价的制服上来回扫视。
“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别跟我扯什么赚钱，什么体验生活。”
“你一个名校毕业的大学生，跑到这种地方来端盘子，说出去嫌不嫌丢人？”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外面欠钱了？还是跟人打了架，要赔钱？”
联妈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社会青年误入歧途的年度大戏。
在她看来，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儿子走了歪路。
老联在一旁想插嘴，却被联妈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联豪沉默着，他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因为站了太久而有些发酸的脚上。
他没有欠钱，更没有打架。
他只是饿了。
他只是想尝一口他当初没吃到的达氏鳇鱼子酱。
这个理由，说出来谁信？
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说话啊！”
联妈见他不吭声，火气又一次蹿了上来。
联豪委屈道。
“我就是为了来吃东西的。”
他的声音沙哑。
联妈和老联同时愣住了。
“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