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越打量着这条员工通道，墙壁上贴着各种规章制度和消防安全须知。
空气里没有外面的酒气，反而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这让他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很快，两人到了一间挂着“经理办公室”牌子的门前。
周州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一道男声。
周州推开门，办公室不大。
一张办公桌，一个文件柜，还有一张小小的会客沙发，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
一个穿着黑色工作服的男人正坐在桌后，眉头紧锁地看着电脑屏幕。
他就是巨星KtV的负责人之一，方廷昊。
“方经理，这位先生想来应聘。”
周州侧身，把董越让了出来。
方廷昊抬起头，目光落在董越身上。
当他看到董越那一身商务西装和脚边的登机箱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应聘？”
方廷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力。
“你好，我叫董越。”
董越主动上前一步，伸出了手。
方廷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
“方廷昊。”
他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
“坐吧。”
董越在小沙发上坐下。
“之前做什么的？”
方廷昊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电商运营。”
董越如实回答。
“为什么想来KtV工作？”
方廷昊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对于这种看起来就不属于这里的“精英”，他本能地保持着距离。
董越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请问，巨星的员工餐，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好吃？”
方廷昊愣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回答。
比如“想换个环境”，或者“觉得服务业有前景”，甚至是一些更离谱的理由。
但他唯独没想过，对方会问起员工餐。
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个问题，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周州站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方廷昊盯着董越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他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董越的表情非常认真，眼神里充满了对美食的向往与期待。
“好吃。”
方廷昊最终还是挤出了两个字。
“那就没问题了。”
董越立刻拍了下大腿。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他把自己刚才对周州说过的那套“双赢理论”，又对方廷昊复述了一遍。
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甚至还带着一点做项目路演时的激情。
方廷昊听完，紧锁的眉头竟然慢慢舒展开了。
他见过为钱来的，为前途来的，甚至还有为了追星来的。
但为了吃一口员工餐，就拖着行李箱从机场直接杀过来应聘的，董越是第一个。
这理由虽然离谱，但却莫名地让人信服。
因为巨星的员工餐，确实值得。
“你确定你能干得了服务员的活？”
方廷昊再次确认。
“搬酒，送果盘，打扫卫生，处理客人的各种突发状况，很累。”
“没问题。”
董越回答得斩钉截铁。
“比起跟难缠的客户在网上对线八个小时，我觉得搬东西是种放松。”
方廷昊沉默了。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点。
他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做上来的，深知服务行业的不易。
“什么时候能上班？”
“现在。”
董越指了指自己的登机箱。
“我连换洗的衣服都带来了。”
方廷昊彻底没话说了。
他站起身，走到董越面前。
“跟我来。”
他冲周州点了点头。
“周州，你先回前台忙吧。”
“好的，方经理。”
方廷昊带着董越再次走进了那条走廊。
“小田！”
方廷昊冲着不远处一个忙得团团转的身影喊了一声。
那个叫小田的服务员立刻小跑了过来。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染成了亚麻色。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黑眼圈重得像是画了烟熏妆。
“方经理，什么事？”
“给你找了个帮手。”
方廷昊指了指身后的董越。
“新来的，叫董越，你先带带他。”
小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新来的？太好了！”
他一把抓住董越的手，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
“兄弟，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人，我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董越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董越。”
“我叫小田，以后我罩着你！”
小田拍了拍胸脯，豪气万千。
“来，b区的酒水快没了，跟我去仓库搬！”
说完，他拉着董越就往仓库的方向走。
董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他 KtV 生涯的第一个夜班。
他换下了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穿上了巨星统一的黑色工作服。
然后跟着小田，一头扎进了真正的战场。
搬运成箱的啤酒，补充各个包厢的纸巾和骰子，清理客人留下的狼藉。
这些工作琐碎又耗费体力，与他之前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讨厌。
当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当手臂因为搬运重物而感到酸痛。
那种身体上的疲惫，反而让他的大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空。
他不需要再思考复杂的KpI，也不需要再琢磨如何用话术安抚愤怒的客户。
他只需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足够了。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
一转眼，时针就指向了凌晨两点。
大厅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喧嚣了一整晚的KtV，终于开始恢复平静。
“呼——”
小田靠在吧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活下来了。”
他转头看向同样在喘气的董越，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兄弟，可以啊，第一次上班就这么利索。”
“还行。”
董越擦了擦汗，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走！”
小田神秘地冲他招了招手。
“哥带你见识一下，支撑我们活下去的真正动力！”
董越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正餐要来了。
小田带着他穿过后台，来到了一个类似员工食堂的地方。
这里灯火通明，已经有几个下班的员工坐在桌边。
董越的目光，瞬间被餐台中央的两个大盆吸引了。
一个盆里，是红油汪汪的钵钵鸡。
鸡肉、藕片、木耳、海带……各种食材被竹签串着，
浸泡在香浓的红油汤底里，上面撒满了白芝麻。
另一个盆里，是刚刚烤好的烧烤。
滋滋冒油的五花肉，焦香四溢的鸡翅，还有烤得微微发黄的韭菜和金针菇。
旁边，一个穿着厨师服，戴着高高帽子的男人，正熟练地往烤串上撒着孜然和辣椒粉。
他看起来很年轻，眉眼清秀，气质温和，与这烟火气十足的场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