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勤战一团身穿铁灰色战甲，在演习场的西侧肃立成阵。
他们的眼神空洞，体内的镇灵药剂压制了战意，只剩下服从的本能。
演习场另一端，坡地上野葵花盛开，数千名平民联防队员的队列有些杂乱。他们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锄头铁锹，还有从伙房拿来的锅碗瓢盆。
雷岳上将站在指挥塔上，声音通过扩音阵告遍全场：“演习规则只有一条。谁先突破对方防线抵达终点，谁就获得军部授予的国家守护认证。”
话音未落，特勤战役团动了。
他们以标准的战术队形发起强攻，步伐整齐，动作精准。
然而，这种精准透着一种僵硬。
镇灵药剂扼杀了士兵的武者直觉。一名前排士兵面对刺来的竹矛，格挡反应慢了半秒，左肩顿时被划开一道血口。后方小队试图变阵包抄，指挥官的加密指令却延迟了0.8秒才被接收，队伍的协同瞬间断开。
这种迟滞，在实战中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前排的士兵被联防队用绊马索和竹竿轻易放倒，后续部队的冲锋阵型立刻出现了混乱。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东侧田埂上响起的一阵敲击声。
“当，当当，当——”
炊事兵勺子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地面，另一手拿着他的不锈钢饭勺，有节奏的敲着一口倒扣的铁锅。
三短，一长。
这节拍很简单。随着勺子的敲击，他身后成百上千的平民队员像是听到了号令，开始踏步。
他们的脚步并不整齐，却踩在同一个鼓点上，汇成一股沉闷的共振。
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漫山遍野的野葵花随着这统一的步伐摇曳起来。
这股气势无形无质，却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一支机械化侦察小队试图从侧翼突进，但面对摇曳的花海和整齐的踏步声，装甲车内的感应器开始报警。驾驶员双手发抖，下意识踩下了刹车。
他们被逼退了，被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用最原始的节奏和气势逼退。
战地记者小薇匍匐在土丘后，架设的移动直播站将这一幕实时传送出去。她对着麦克风，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观众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一边是命令，一边是心跳。这是科技与意志的对决，这是一场人民的战争。”
忽然，她怀里那支在葬兵岭用过的录音笔自动开启，播放出一段带着电流杂音的微弱哼唱。
那正是林澈当年在补给站擦拭枪械时哼出的调子，他曾连续七夜值岗时低声吟唱，被巡逻无人机偶然记录下来，后来被小薇回收。
听到这熟悉的节拍，小薇呼吸一滞。她没有多想，左手就不由自主的跟着节拍，轻轻拍打自己的大腿。
三短，一长。
就在这一瞬，她佩戴的直播传感芯片误将肌肉震动识别为加密信号，将其嵌入音频流，通过军网分发出去。
技术日志悄然记录：【检测到类神经同步协议激活信号，来源：现场直播流，强度：全域扩散】
——军用协调系统本用于战地意识联网，此刻却被原始的人类节律意外唤醒。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东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一名正在给病人听诊的医师，猛然放下听诊器，用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出了“三短一长”的节拍。
帝都大学的阶梯教室里，一名昏昏欲睡的学生，脚尖下意识的踩着地板，发出同样节奏的声响。
北境冰封的哨塔上，一名满脸风霜的老兵，拔出腰间的刺刀，在岩石上刮擦着，火星四溅，声音正是那个节拍。
这一刻，无数的战意觉醒者被同时唤醒。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野，无论是在岗位还是病床，他们的手掌心都闪现出一抹微弱的金光。
演习场上，楚嫣然看着这一切，眼神变得锐利。
她猛的一跃，身形矫健的落在指挥台前的高台上。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从雷岳副官手中夺过那份刚打印出来的规则文书，双手用力，将其撕得粉碎！
“嘶啦——”
写满条款的纸张化作雪片纷飞，又被楚嫣然掌心升腾的战意火焰点燃，化为灰烬。
楚嫣然毫不犹豫的拔出特战佩刀，刀刃划过掌心，鲜血立刻涌出。
她屈膝，将流血的手掌按在脚下的土地上，用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民授。**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转身，面向那支由农民、工人和学生组成的平民队伍，在全场死寂的注视下，单膝跪地。
她放下佩刀，用双手捧起一捧混着鲜血的泥土，嘶哑但清晰的声音响彻全场：“东海军区，特种作战部队指挥官，楚嫣然！今日，请你们教军队打仗。”
起初，全场寂静。
片刻之后，田埂上的勺子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饭勺轻敲铁锅，发出一声清越的回响。
接着，一名老农抬起脚，重重跺地。
又一人跟上。
三人，十人，百人……人群的声音从零星汇聚成奔涌的洪流。城市街头的大屏幕前，无数市民举起手臂，齐声呐喊：
“人在！”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震得远处山巅的残雪簌簌滑落。
指挥塔上，雷岳上将看着主控屏上所有士兵的心跳波形图锁定在同一频率，脸色阴晴不定。他看到副官准备下发的镇灵药剂补充指令被系统自动拦截，生物同步协议已经启动，无法逆转。他最终长叹一声。
他拿起通讯器，下达了新的命令：“全军，立刻卸下镇灵药剂！开放三号至七号武器库，供联防队伍使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指挥中枢系统必须保留，所有行动，需经由……”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此时，一道意念跨越时空，借由无数同频的心跳，在每个人的心底清晰浮现。这是一种直接的感知，内容只有一句话：
“令不在中枢，而在同频。”
这是林澈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意志烙印。
话音落下的瞬间，军区总指挥大厅内，刺耳的警报声大作。
主控台上，代表每一名参战士兵生命体征的监测仪，上面的心跳波形图，在同一时刻全部自动同步，最终锁定在一个稳定强劲的频率上——三短，一长。
“报告上将，系统没有故障。”一名技术官满头大汗，声音颤抖的报告，“是……是所有士兵的心跳，自己统一了。”
指挥大厅内，所有高级将领面面相觑。
系统没坏，是人心统一了。
夜幕降临，演习早已结束。
葬兵岭的无名祭台前，燃起了篝火。
楚嫣然亲手将那柄不锈钢饭勺插在祭台顶端，代替了战旗，在夜风中闪着朴素的光。
雷岳默默走上前，从怀中掏出那张象征军部指挥权限的军令密钥卡。
他看了一眼卡片，然后松开手，任由它落入烈火之中。
火焰腾起，吞噬了那张代表旧秩序的卡片，灰烬随热浪飞向星空。
千里之外，东海军区补给站的旧址，那座废弃的广播塔残骸上，最后一丝微弱的残存电流，在这一刻悄然熄灭。
它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归于沉寂。
而在演习场地下三百米深处，一条尘封多年的深海监测光纤仍在微弱运行，其终端标记为“深渊7号计划：远古心跳追踪”。
那道消散的意志残影，并未真正归于虚无。
它像一缕风，拂过山川城市，最终被一股东向的、更为古老的气息牵引，朝着无垠的深海流去。
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睡了十年，正因这股意志的靠近而发出了第一下轻微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