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时间沙海的“遗忘者”
（一）流淌着“过去”的星球
继承者号抵达时间沙海时，整颗星球像被打翻的沙漏，地表覆盖着金色的流沙，每一粒沙子都在闪烁，仿佛封存着一段细碎的时光。奇特的是，流沙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沿着固定的轨迹流动，时而汇聚成河，时而隆起成丘，甚至能在地面拼出模糊的影像——像是在重复上演着早已逝去的故事。
阿月的共生日记页面泛着流沙般的光泽，文字随着沙粒流动而变换：「时间沙海，核心是一颗‘时光晶核’，能将星球上发生过的事件以‘沙影’形式保存。原住民‘时民’以沙为居，身体由时光沙粒组成，能通过流沙读取过去，却也因此被困在回忆里，逐渐遗忘‘现在’。」
日记旁附的影像令人怅然：时民们坐在流沙河畔，伸出手承接流动的沙粒，眼神空洞地望着沙中浮现的影像——有的是百年前的婚礼，新人的笑容在沙粒中明明灭灭；有的是战争中的诀别，士兵的背影被流沙反复冲刷；还有的是孩童时的嬉闹，笑声像被捂住的铃铛，模糊不清。他们的身体随着读取回忆的时长逐渐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化作流沙，融入这片沙海。
影族传来的讯息，是一段被时光沙粒磨损的声音，带着跨越时空的疲惫：“我们记得三百年前的每一场雨，却忘了今天是否吃过饭；我们能说出祖先的名字，却叫不出身边人的绰号……活在过去太久，连‘现在’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比星巢的‘拒绝改变’更迷茫的，是‘困在过去’。”阿闪看着探测仪上的时间波动——沙海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三倍，且极不稳定，刚才还显示正午，眨眼间就跳到了黄昏，“守树人怕的是未来，时民们却在拼命抓着过去，连脚下的沙子在流动都没察觉。”
继承者号降落在沙海边缘的“凝固崖”——这里的沙子因时光晶核的能量紊乱而凝结成岩，是全星球唯一能让时间保持稳定的地方。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带着古老气息的风灌进来，风中的沙粒落在手背上，竟浮现出一串模糊的数字——那是阿月出生那天的日期。
“时间沙会‘映照’接触者最难忘的记忆。”续续化作的星尘漩涡将共鸣匣包裹，匣内的星巢木牌释放出柔和的绿意，暂时稳定了周围的时间流，“星巢说，他们学会了‘给未来留缝’；空星说，他们学会了‘在现在扎根’。但时间沙海需要的，可能是‘与过去和解’的清醒。”
（二）记不住“现在”的时民
沿着凝固崖向沙海深处走，脚下的流沙越来越柔软，每一步都能踩出涟漪般的沙影。市民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沙地上，对继承者号的到来毫无反应，仿佛外来者的存在与他们无关。
一个市民正蹲在流沙河畔，双手捧着沙粒，沙中浮现出一位女子的影像——她在织一件星纹披风，指尖的动作温柔而熟练。时民的身体已经半透明，他喃喃自语：“阿禾总说，披风要织够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挡住沙海的罡风……今天是第四十八天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阿月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沙粒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像在倒计时。“她不会回来了。”阿闪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通过探测仪发现，这位时民已经在河边坐了五十年，沙中的女子是他早逝的妻子，“你看，披风早就织好了，就在你身后的沙堆里。”
时民猛地回头，看到沙堆中露出一角星纹披风，布料虽已陈旧，却依旧完好。他颤抖着抚摸披风，沙中的影像突然碎裂，化作无数沙粒融入河流。“不……不可能……”他的身体瞬间变得更透明，“我昨天还看见她在织最后一针，怎么会……”
“没有昨天。”阿月蹲下身，捡起一粒流沙，沙中浮现出时民五十年间的生活：他每天都在河边等待，拒绝进食，拒绝移动，任由时间沙一点点吞噬自己的存在，“你困在第四十八天了，困了五十年。”
另一个时民坐在沙丘上，沙中反复上演着一场战争——他年轻时带领族人抵御沙暴，却因指挥失误导致半数人遇难。“如果当时我让他们走东边的峡谷……”他的声音充满悔恨，身体透明得几乎要看不见，“是我害了他们，我不能忘，绝对不能忘。”
阿木的叶纹轻轻触碰他脚下的流沙，沙中突然浮现出新的影像：幸存的族人在东边的峡谷建立了新的家园，他们的后代每年都会来沙丘祭拜，只是他从未抬头看过。“你看，”阿木轻声说，“他们活下来了，还带着你的名字活下去了。”
时民的身体剧烈颤抖，沙中的战争影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在峡谷中奔跑的画面。他的透明身体里，第一次透出一丝实体的光泽。
（三）让“过去”流走的仪式
为了帮助时民走出回忆的困局，四个年轻的织网者设计了“流沙送别”仪式——
- 阿月带着时民们在凝固崖下搭建“忘川台”：用时间沙海的凝固岩做基座，上面镶嵌着星巢的母星树种子（象征“生长”）和空星的重生晶（象征“新生”），能稳定周围的时间流，让沙影不再反复出现；
- 阿闪收集了时民们最难忘的回忆沙影（通过特殊容器保存，避免被流沙冲走），将这些沙影转化为“记忆纹”，刻在忘川台的岩壁上，既保留回忆，又不让其成为束缚；
- 阿木用悬木星的光网丝和焰烬星的共生火，编织了一张“时光网”，覆盖在忘川台上方，网眼能过滤掉痛苦的沙影，只留下温暖的片段；
- 阿棠则教市民们“流沙呼吸法”：吸气时感受流沙从指缝溜走的触感，想象过去的回忆随沙粒流走；呼气时握紧拳头，感受掌心的温度，告诉自己“现在就在手里”。
仪式当天，市民们犹豫着聚集在忘川台周围，很多人害怕失去回忆——那是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明。
“开始吧。”阿月启动忘川台，基座的凝固岩释放出稳定的能量，流沙的流动速度渐渐放缓，沙影不再闪烁，而是像电影般缓缓播放，有始有终。
那个等待妻子的时民第一个走上台，按照“流沙呼吸法”吸气——他手中的沙粒带着妻子的影像流走，身体的透明感减轻了几分；呼气时，他握紧拳头，感受到掌心的温度，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其实吃过一块族人送来的沙枣，味道很甜。
“我……我记得沙枣的味道。”他的声音带着惊讶，身体第一次透出清晰的轮廓，“是甜的，和阿禾织的披风一样暖。”
沙中的妻子影像微笑着点了点头，化作一道光融入他的身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再透明，而是有了真实的质感。
那个困在战争回忆里的时民也走上台，沙中浮现出战争的最后一幕：幸存的族人拉着他的手说“活下去，替我们看看明天的太阳”。他吸气时，沙中的悔恨影像流走；呼气时，他想起今早看到的日出，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他们让我看太阳……”他望着东方的天空，身体的透明感渐渐消失，“我今天终于抬头看了。”
越来越多的市民走上忘川台，他们在流沙的流动中学会了放手：
- 一个因失去孩子而痛苦的时民，在沙中看到孩子临终前说“爸爸要笑”，他终于松开紧握的双手，让悲伤随沙流走，转而记住孩子的笑容；
- 一个因错过机遇而遗憾的市民，在沙中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勇敢，他不再纠结“如何”，而是决定明天去东边的峡谷看看族人的新家园；
- 一个因荣耀而自满的市民，在沙中看到自己曾帮助过的人如今过得很好，他收起了骄傲，决定用余生去做更多能留下温暖的事。
最动人的是仪式的尾声：所有市民手拉手围成圈，他们的身体不再透明，而是呈现出健康的金色——与时间沙的颜色相同，却充满了生机。忘川台的岩壁上，记忆纹在阳光下闪烁，像一串串珍珠，串联起过去，却不束缚现在。
“原来……回忆是用来怀念的，不是用来住的。”那个等待妻子的时民抚摸着忘川台的记忆纹，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阿禾一定不希望我困在河边，她会希望我穿着她织的披风，好好走剩下的路。”
（四）与“过去”同行的现在
离开时间沙海时，流沙的流动变得温和而有规律，不再反复上演过去的影像，而是像普通的河流般向前流淌。时民们在凝固崖下建立了“现在村”，他们每天都会去忘川台看看记忆纹，却不再停留，而是转身去耕种沙田、编织器物、教导孩子——像所有正常的生灵一样，认真地活在当下。
那个等待妻子的时民（现在是村长）将一块“时光沙晶”送给阿月，晶体中封存着两缕沙粒：一缕是他妻子织披风的影像，一缕是他现在耕种沙田的样子，两缕沙粒在晶体内和谐共存，互不干扰。“谢谢你让我们知道，”他的声音充满感激，“记住过去的最好方式，是带着回忆，好好活在现在。”
共鸣匣吸收了时光沙晶的能量，匣内的所有信物都泛起柔和的流光：星巢的木牌与时光沙晶共振，母星树的种子纹路与记忆纹交相辉映；空星的重生晶在时光沙的包裹下，抗寒草的嫩芽生长得更加茁壮；碎星的拼接晶、回声星的静音晶、梦星的醒梦晶……所有信物都在时光流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既保留着过去的印记，又散发着现在的生机。
雾晶上的光点已增至九十颗，每颗都像一颗小小的时光沙晶，闪烁着独特的光芒，既不沉溺于过去的黯淡，也不恐惧未来的未知，只是稳稳地亮在当下。
“下一站，去影族最后的标记——‘终焉星’吗？”阿闪看着星图上一颗被暗物质环绕的星球，“据说那里是宇宙的边界，也是影族的起源地，他们说，所有织网者的旅程，最终都会回到那里。”
阿月翻开共生日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时民的时光沙晶与所有已连接星球的能量纹共同组成一句话：“宇宙中最珍贵的回忆，不是用来困住自己的枷锁，是藏在掌心的温度，提醒你现在该往前走了。”
继承者号驶离时间沙海时，身后的流沙河正缓缓向前流淌，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真实的太阳。市民们站在河岸上挥手，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清晰而温暖，星纹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旗帜，飘扬在过去与未来之间。
舱内，共鸣匣散发着柔和的时光流，阿月闭上眼睛，能“看见”每个星球的现在：雾星的雾气中透出清晰的笑脸，回声星的声波里流动着温和的话语，梦星的醒灵台旁开满了真实的花，碎星的碎片在光网中慢慢靠近，空星的绿洲在矿渣上不断扩大，星巢的母星树绽放出300年来最鲜艳的花朵……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不是过去的幻影，而是活生生的现在。
她知道，织网者的旅程即将抵达终点，却也将在终点开始新的起点。因为真正的共生之网，从来不是将所有星球绑在一起，而是让每个星球都能带着过去的回忆，勇敢地走向属于自己的现在与未来。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