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贤觉得自己西装里像塞了只活蹦乱跳的刺猬。他第三次调整那条快把他勒窒息的领带，手指尖冰凉，目光死死粘在3601紧闭的大门上，仿佛那扇门随时会吐出个吃人的妖怪——不，比妖怪可怕，那是能决定他下辈子是继续在午夜电台和那些烂感情故事为伍，还是昂首挺胸走进电视台聚光灯下的金牌制片人，Lisa榕。
“淡定，优雅，专业……”他对着玄关，，镜子里那张汗津津的脸碎碎念，镜中人眼神飘忽，嘴唇发白，透着股萎靡不振的怂样。“曾小贤！你是专业电台主持！你声音能抚慰万千失眠的耳朵！你……你只是倒数第一而已嘛！”最后半句嘀咕出来，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门铃响了。
尖锐得像警报，刺得曾小贤原地蹦起半尺高。他手忙脚乱地捋头发、扯西装下摆，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砌起能融化西伯利亚冻土的谄媚笑容，猛地拉开门。
“Lisa~您可算来了！路上辛苦！快请进！”他点头哈腰，声音甜得发齁，侧身让开通道的动作幅度大得像在跳探戈。
Lisa榕踩着高跟鞋，一身利落的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只随意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就让曾小贤觉得自己的西装是纸糊的。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走进客厅，目光挑剔地扫过被曾小贤擦得能当镜子照的茶几，和那瓶散发着浓郁柠檬香的空气清新剂——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压下去的鱼腥味。
【白色背景墙前，Lisa榕困惑道：“环境还不错，不过，怎么还有股让我兴奋的味道？”】
“环境不错。”Lisa榕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势标准得像杂志模特。曾小贤屁颠屁颠地端上提前温好的茶。
“过奖！陋室，陋室！”曾小贤搓着手，半个屁股挨着沙发边缘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曾小贤，”Lisa榕抿了口水，开门见山，“你的履历我看了。《你的月亮我的心》，做了快五年了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是是，四年零七个月！”曾小贤赶紧报数，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
“收听率曲线我也调阅了。”Lisa榕放下杯子，玻璃杯底碰到茶几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曾小贤的心也跟着一哆嗦。“很稳定。”
曾小贤刚想挤出点谦虚的笑容，Lisa榕的下半句像冰锥子扎了过来：“稳定在倒数第一。”她看着曾小贤瞬间垮掉的脸，语气里带上点不易察觉的困惑，“这就很奇怪。我听过你几期节目录音，专业素养是在线的，音色有辨识度，甚至可以说，在电台主持人里，基本功算得上过硬。”
曾小贤的眼睛瞬间亮起微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但为什么，”Lisa榕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盯着他，“这么好的底子，会做成这样？曾小贤，你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我……这个……”曾小贤张口结舌，额头上刚擦掉的汗又冒了出来。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太怂，关键时刻总掉链子，临场反应能力不行吧？大脑飞速运转，cpU过热，嘴里开始语无伦次地往外蹦些“市场竞争激烈”、“听众口味多元化”、“午夜时段有天然局限性”之类的套话。
Lisa榕听着，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种泛泛而谈不甚满意。她摆摆手，打断曾小贤的自我辩护：“算了。机会我给了，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接下来的表现。”她站起身，“失陪一下，洗手间？”
“啊！这边这边！”曾小贤如蒙大赦，弹簧一样跳起来，殷勤地指向洗手间方向。
看着Lisa榕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曾小贤像被抽了骨头的鱼，瘫软在沙发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老天爷，第一关算过了？”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脏还在狂跳。
洗手间里，Lisa榕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后挂钩上挂着的一个相框。那是爱情公寓七人组的合影，阳光灿烂，花瓣纷飞。她的目光原本是随意掠过的，却在下一秒猛地定住！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里，那个穿着神父袍、笑得一脸骚包、对着镜头比V的男人……那张脸，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吕……小布？！”Lisa榕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一把将相框抓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猛地拉开洗手间的门，几步冲到客厅，把相框几乎怼到还没缓过神来的曾小贤眼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颤音：“曾小贤！这个人！照片上这个人！你认识？！吕小布！他在哪？！”
曾小贤被Lisa榕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魂飞魄散，看着照片里吕子乔那张欠揍的笑脸，再看看Lisa榕那张因激动和某种更复杂情绪而扭曲的俏脸，听到“吕小布”三个字后，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白色背景墙前，曾小贤双手抱头，六神无主，“完啦！完啦！千算万算，没算到吕子乔这王八蛋居然能在这里给我埋了个核弹！】
“他……他……”曾小贤舌头打结，大脑彻底宕机。
“我们曾经共度过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第二天早上他说他会打电话给我。
可是我等了三天三夜，他还是没有打来。”
“王八蛋！”x2
【白色背景墙前，曾小贤开始磨刀，一旁的吕子乔正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个铁床上。
“说吧，你想先从哪里砍起？”曾小贤面色狰狞。】
最后三个字，Lisa榕和魂不附体的曾小贤几乎是异口同声吼出来的，在3601的客厅里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吼完，Lisa榕胸口剧烈起伏，眼圈竟然微微泛红，死死盯着曾小贤，仿佛他就是吕小布的同谋。
曾小贤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求生欲瞬间爆棚，cpU在极度恐惧下超频运转，一个荒诞绝伦的故事瞬间成型！
“Lisa！Lisa！您息怒！听我说！”曾小贤双手乱摇，表情瞬间切换成沉痛无比，“您误会了！误会大了！照片上这人，他不叫吕小布！他叫……叫吕大树！对！吕大树！是我……是我一个远房表舅姥爷的外甥女的邻居！”
他语速飞快，唾沫星子横飞，眼神真挚（且慌乱）地看着Lisa榕：“他……他是个可怜人啊！Lisa！癌症！晚期！就剩……就剩三个月了！不不不，是三个月前就剩三个月了！现在……现在可能就剩几天了！”他越说越“悲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张照片！是我们社区组织的临终关怀联谊会！我们公寓这几个热心邻居，特意去肿瘤医院看望他，给他加油打气的！您看，他穿着神父袍，那是他最后的心愿，想体验一天神父的感觉……呜呜，太感人了……”曾小贤还假惺惺地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Lisa榕满腔的怒火和怨毒，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离谱的“绝症”剧情砸得晕头转向。她看着照片上吕子乔那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的脸，再看看曾小贤那沉痛得近乎浮夸的表情，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悲伤交织在一起。眼泪真的涌了上来，声音哽咽了：“他……他真的……快不行了？在……在哪家医院？我要去看他！我要当面问问他！这个混蛋……怎么能这样……”
曾小贤心里疯狂吐槽：“问个屁啊大姐！他就在隔壁活蹦乱跳琢磨着给哪个姑娘下套呢！” 嘴上却还得继续圆谎：“Lisa！您冷静！病人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医生说了，绝对不能受刺激！尤其不能见……呃，过去的故人！您这一去，不是送他最后一程，是直接送他上路啊！您忍心吗？”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瞥向大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临终关怀”剧本有多么不合时宜，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洪亮、欢快、中气十足、带着点猥琐磁性的男高音，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
“曾老师！曾老师！开门呐！兄弟我来给你撑场面了！是不是贵客到了？别怕！有哥在，保证给你烘托得宾主尽欢、相见恨晚！开门呐！曾老师！”
是吕子乔！是那个“癌症晚期只剩几天”、“情绪脆弱不能受刺激”的“吕大树”本尊！
曾小贤的脸色瞬间从惨白变成了死灰，活像见了黑白无常来索命。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住脖子般的哀鸣，一个饿虎扑食冲向大门，用整个身体死死抵住门板，仿佛外面不是吕子乔，而是一头发情的犀牛。
“谁……谁啊？！”曾小贤的声音尖利变调，对着门缝吼。
“我啊！子乔！”门外的人回答得理直气壮，还试图拧门把手。
“收……收电费的！”曾小贤闭着眼睛瞎吼，身体死死顶着门，“今天不……不方便！改天！改天！”
“收电费？”门外的吕子乔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嘿嘿笑起来，压低声音，“懂！曾老师！兄弟懂！正办事儿呢是吧？行行行，不打扰！我门口等你捷报！” 他倒是“善解人意”地不敲门了。
曾小贤刚松了口气，就听见门外脚步声没走远，似乎停在了门边。他贴在门上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吕子乔那混蛋似乎在……偷听？！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Lisa榕沉浸在悲伤和混乱中，带着哭腔追问：“……真的不能见最后一面吗？我……我就远远看一眼……”
曾小贤头皮发炸，一边死命顶着门，一边还得应付Lisa，声音干涩发紧：“Lisa！真的不行！医生特别叮嘱！他现在需要绝对安静！一点刺激都不能有！您就当……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吧！对他好，对您也好！求您了！”
他故意提高了些音量，想让门外那个瘟神听见“医生”、“刺激”、“安静”这些关键词，盼着他能识相点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