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九节鞭的新使命——捆货
晨光彻底驱散了山林间的薄雾，也暂时照散了我心中那点因话痨坐骑而起的烦躁。现实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
我必须离开这片山林，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躲藏解决不了问题，我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知道黑煞门的动向，更需要找到一条能让我更快变强的路。
我将最后一点干粮塞进嘴里，味同嚼蜡。目光落在洞口的林疯狂身上，那亮黄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格外扎眼，仿佛自带嘲讽光环。
“走了。”我言简意赅，试图维持最后一点身为宿主的威严（虽然可能并不存在）。
“得令！宿主大人请上车！本次目的地——未知的城镇！导航模式……呃，未开启，请宿主自行指路！”林疯狂的声音依旧活力满满，仿佛昨天的逃亡和一夜的嗡鸣只是热身运动。
驱使着他向山外行去。
比起昨日亡命狂奔时的风驰电掣，今日的林疯狂倒是收敛了不少，速度维持在一个比普通骏马稍快、但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的水平——这是他根据我那“要低调，别惹眼”的强烈要求（或者说威胁）勉强同意的。
即便如此，当我们沿着崎岖山路，逐渐靠近一个看起来规模不大的小镇时，我还是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小镇由粗糙的原木和灰扑扑的岩石垒砌而成，门口歪歪扭扭地立着个牌坊，写着“青木镇”三个字。镇口人来人往，大多是衣着朴素的凡人，夹杂着一些修为不高的修士。牛车、马车、甚至还有几只被驯化的低阶妖兽坐骑，构成了小镇入口最常见的景象。
然后，就是我，和我身下这个玩意儿。
当我骑着亮黄色、两个轮子、造型古怪还自带低沉嗡鸣声的林疯狂出现在镇口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几乎所有目光，无论是凡人的还是修士的，都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惊讶、好奇、疑惑、鄙夷、探究……种种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我们身上，尤其是落在我那极其“非凡”的坐骑上。
“嘶……那是什么东西？机关兽吗？怎生得如此……奇特？” “看那姑娘，戴着面纱，身段倒是不错，怎地坐骑如此……不堪入目？” “两个轮子？如何保持平衡？莫非是哪个炼器学徒失败的作品，被她捡了漏？” “毫无灵气波动，像是凡铁所铸，竟也能奔跑？怪哉怪哉！”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虽然听不真切，但那些指指点点的动作和毫不掩饰的目光，已经让我面纱下的脸颊火烧火燎。
我苏轻雨，合欢宗曾经的天之骄女，何时受过这等围观和评头论足？还是因为坐骑！往日里，若是乘坐宗门豢养的灵禽仙鹤出行，收获的无不是羡慕和惊叹的目光……
羞耻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我几乎想立刻调头，逃离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
“哇！古风小镇！这就是修仙界的新手村吗？看着还挺热闹！”林疯狂的声音却在我脑海里兴奋地响起，完全无视了周遭诡异的气氛，“妹子快看！那边有个铺子，挂着一个丹药葫芦的标志！门口好像还立着一块木板，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委托板？任务栏？快过去看看！”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间不大的丹药铺，门口确实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似乎贴着些纸张。几个修士正围在那里看着什么。
我硬着头皮，顶着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驱使着林疯狂“缓缓”驶了过去。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道，目光却依旧黏在我们身上。
靠近了，能看清木牌上贴着的是一些简单的任务委托。大多是求购某种特定药材、护送货物短途出行、或者清理小镇附近低阶妖兽之类的。
我的目光扫过，最后落在其中一张新贴的纸条上：
“急求：新鲜凝露草一捆，需今日午时前送至镇外十里坡，交于李道友手中。酬劳：三块下品灵石。”
凝露草只是最低阶的灵草，并不罕见，难的是“新鲜”和“午时前送达”。十里坡距离小镇尚有一段距离，寻常马车往返至少需两个时辰，而对炼体期修士来说，全力奔行速度或许够，但对灵力消耗不小，为三块下品灵石似乎有些不值。故而这任务贴了一会儿，并无人接手。
“接接接！快接啊妹子！第一单生意来了！开门红啊！”林疯狂比我还激动，在我脑海里嚷嚷，那嗡鸣声都似乎带上了节奏感。
“生意？”我一怔，“什么生意？”
“送快递啊！不然呢？咱们现在穷得叮当响，难道去抢吗？这任务简直就是为咱们量身定做的！强调速度和时间，还有比我们更快的吗？”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
让我，一个修士，去送东西？这……这成何体统？师父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气得从……我心里一痛，师父她……
“哎呀，我的宿主大人，都什么时候了，就别端着你那天才修士的架子了！填饱肚子搞到灵石买资源才是硬道理！面子能当饭吃吗？能帮你报仇吗？”林疯狂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语速飞快地劝（蛊）说（惑），“三块下品灵石呢！够买好几瓶最基础的聚气丹了！想想你的修为！想想你的血海深仇！”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在我心上，虽然难听，却是事实。我瞥了一眼那任务条，又感受了一下周围依旧未散去的、看稀奇般的目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合欢宗都没了，还要什么脸面！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在那几个修士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揭下了那张任务条。
“哟？小姑娘，你接这任务？你这坐骑……能行吗？”一个看似好心的中年修士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脸颊微烫，含糊地应了一声：“……试试。”
“哈哈，有点意思！那我们就等着瞧了！”另一个年轻些的修士则带着看热闹的笑意。
我没再理会他们，拿着任务条，根据上面的指示，去丹药铺后院取那一捆新鲜的凝露草。店铺伙计看到我，以及跟在我身后、自顾自嗡鸣的林疯狂，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草药递给我。
一捆青翠欲滴、还带着晨露的凝露草拿到了手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散发出来。
然后，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怎么带？
我拿着草药，看向林疯狂。他通体光滑，除了坐垫和脚踏，没有任何可以挂载物品的地方。我总不能一路用手抱着吧？那成何体统……而且影响操控。
“笨啊！”林疯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的鞭子呢？那缠在你腰间的九节鞭！我看它灵光内蕴，柔韧结实，一看就是好东西！拿来捆货啊！绑我后面这平坦的货架上！稳当！”
我：“……”
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冰冷而熟悉的触感。
九节鞭。
合欢宗祖师爷传下的法器之一，虽非镇派之宝，但也传承数代，唯有内门核心弟子方可修行配套的《媚影鞭法》。其由九节不知名的暗沉金属构成，节节相扣，蕴含着奇特的柔韧与韧性，灌注灵力后挥舞开来，如毒蛇出洞，灵蝶穿花，既能锁敌束缚，亦可凌厉击打。师父将此鞭赐予我时，曾谆谆教诲，望我勤加修炼，莫堕此鞭威名。
而现在……林疯狂让我用它……来捆草药？！
我感到手中的九节鞭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不知是否是错觉，仿佛有一丝极细微的、源自兵器本身的悲鸣传来。
“这……这怎么可以！”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感觉脸颊更烫了。用祖师传下的法器当捆货绳？这简直是对师门、对历代先辈的亵渎！
“有什么不可以的？物尽其用嘛！”林疯狂说得理所当然，“现在是创业初期，条件艰苦，要懂得灵活变通！等以后咱们发达了，给你配个金丝楠木的货箱，镶灵石的那种！现在，委屈它一下，也是为了尽快赚到第一桶金不是？想想灵石！想想丹药！”
他的歪理邪说如同魔音贯耳。我握着九节鞭，看着那捆新鲜的凝露草，再想想空空如也的储物袋（早就毁在逃亡途中了）和迫切需要的修炼资源，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最终，对灵石的渴望，以及那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我咬着下唇，心情复杂地解下了腰间的九节鞭。那冰冷的触感此刻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我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凝露草小心翼翼地放在林疯狂身后那处相对平坦的金属载物面上，然后用那曾演练过无数遍《媚影鞭法》的、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握着九节鞭，一圈，又一圈，将草药牢牢地、却又尽量不损伤草叶地固定住。
九节鞭缠绕在亮黄色的车身上，暗沉的金属与扎眼的亮黄形成了无比突兀而滑稽的对比。
在我完成捆绑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九节鞭似乎又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嗡鸣。这一次，绝非错觉。
那嗡鸣声中，似乎夹杂着无尽的委屈、茫然，还有一丝……认命般的绝望。
我感到脸颊滚烫，仿佛做了件极其大逆不道的事情，赶紧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完美！瞧瞧这捆绑技术，这稳定性！专业！”林疯狂却毫无所觉，甚至颇为满意地赞叹道，“出发！目标十里坡！让咱们的快递事业，从这捆草开始！对了，口号我想好了，以后接单就喊‘闪电快递，使命必达’！或者‘道友，你的外卖到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带感？”
我面无表情地跨坐上坐垫，无视了他在脑海里兴奋地讨论着的、令人羞耻的口号，只是用力一握车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好嘞！宿主大人坐稳，老司机发车了！”
下一刻，亮黄色的电动车载着面红耳赤的少女和一捆被九节鞭牢牢束缚的凝露草，在青木镇众多修士和凡人依旧未能收回的、混杂着惊奇与鄙夷的目光中，发出一阵略显兴奋的嗡鸣，驶出了镇口，扬起一路淡淡的尘烟。
合欢宗秘传法器九节鞭，迎来了它诞生以来，最为划时代、也最为屈辱的新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