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号”如同包裹在混沌胎衣中的胚胎，在虚无长廊的晦暗背景中悄然滑行。身后，暗影主宰织就的搜索之网正在缓缓扩散；前方，周凌所感应到的、那点微弱而“亲切”的呼唤，如同风中之烛，指引着方向，却更添几分莫测。
主控室内，李衍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航向，他的目光在星图、探测数据流以及外部环境模拟图之间快速切换，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星图显示，他们正逐渐接近那片被标记为“未探测深度混乱区”的空域。
“宗主，我们即将进入预定混乱区外围。常规空间参数开始出现异常波动，引力读数紊乱，背景辐射能谱出现不连续跳跃。”李衍的声音紧绷，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快速，“混沌遮罩运行稳定，但外界环境干扰在持续增强，对常规导航和探测系统的影响越来越大。”
林默站在主控台前，双手负后，他的视线似乎没有聚焦在任何具体的屏幕上，而是以一种更宏观的感知，体会着“巡天号”外那逐渐变得“粘稠”和“褶皱”的空间。混沌道域赋予他超越常规仪器的敏锐直觉。
“降低常规引擎功率，主要依靠惯性滑行和微调推进。启动‘裂隙探针’。”林默下达指令，声音平稳，抚平了主控室内些许的焦躁。
“裂隙探针启动。”星瑶仙子应道，她在另一侧的控制台上操作着。数枚拳头大小、表面流转着混沌符文的银色球体，从“巡天号”侧翼悄然释放，悄无声息地没入前方更加幽暗的空间。这些探针是出发前特意准备的，结合了联盟的空间探测技术与林默的混沌符文，对复杂的空间结构有更强的适应性和隐匿性。
很快，探针传回了第一波数据，在主屏幕上构建出前方区域的初步空间结构模型。那并非平坦的虚空，而是如同被巨力揉皱后又部分撕开的绸布，布满了肉眼难辨的空间褶皱、暗流涌动的能量乱流，以及一些狭长而不稳定的、仿佛伤口般的天然空间裂隙。
“空间结构复杂度指数超过安全阈值三级。”星瑶快速分析着模型，语气凝重，“存在大量非欧几里得几何区域，常规三维直觉在这里会严重误导。更麻烦的是，部分裂隙内部检测到高强度的未知能量辐射和法则扰动，危险等级不明。”
李衍看着那宛如迷宫般的结构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在这种地方航行，简直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周凌，你的感应还能维持吗？方向有没有变化？”
维生舱中的周凌，此刻眉头紧锁，双眼紧闭，全部的精力似乎都用于维持那种微妙的感应连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吃力，却异常肯定：“感应还在……那个呼唤……好像变得……清晰了一点？但它好像不在一个固定的‘点’上，而是在……在那些褶皱和裂隙之间……流动？对，像是水流在错综复杂的河网里穿梭，位置在变，但大体方向……偏左前方，那片裂隙最密集的区域。”
“流动的呼唤？”星瑶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这进一步印证了它可能是一种自然散逸的法则波动，受到复杂空间结构的影响，其传播路径也变得扭曲多变。宗主，我们是否需要调整策略？深入这种区域，风险极高。”
林默凝视着那片在模型上显示为深红色、代表极高危险和复杂度的裂隙密集区，问道：“星瑶，探针能探测到裂隙内部的详细情况吗？尤其是能量和法则扰动的具体性质。”
星瑶摇头：“无法深入。裂隙边缘的空间畸变和能量乱流足以撕裂探针。传回的数据显示，内部的扰动性质非常……纯粹，不同于我们已知的任何能量形式，更接近……某种原始法则的显化。部分频段，与周凌描述的‘亲切’、‘平和’感，以及我们之前记录的‘存在’共鸣特性，有某种程度上的谐波关联。”
“谐波关联……”林默重复了一遍，眼中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隐藏在那些最危险、最难以接近的裂隙深处，或者其波动正是通过这些裂隙泄露出来，被周凌捕捉到。”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李衍和星瑶：“常规方法无法安全深入。李衍，操控‘巡天号’在裂隙区外围相对稳定区域悬停，保持混沌遮罩最大功率，进入完全静默待机状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李衍立刻执行：“是！转入悬停静默模式！”
林默接着看向星瑶：“星瑶，你留在舰上，监控所有数据，尤其是周凌的感应变化和外部环境波动。利用这段时间，全力分析已获取的裂隙数据，尝试建立更精确的空间导航模型，并研究那种原始法则扰动的性质，看能否找到安全接触或引动的方法。”
“妾身明白。”星瑶郑重点头，她知道留守的责任同样重大。
最后，林默的目光落在周凌身上，略一沉吟，又看向星瑶：“星瑶，准备一套轻便的维生与感应增幅装置。周凌，你需要跟我一起出去。”
周凌猛地睁开眼，先是惊讶，随即涌起一阵激动和紧张：“宗……宗主？我跟您出去？去裂隙那里？”
林默点头：“你的感应是唯一的指南针。在这里，隔着舰船和混乱空间，感应模糊且滞后。我们需要更近距离，更直接地去捕捉那种‘流动的呼唤’，找到它真正的源头。你的身体能支撑吗？”
周凌挣扎着想要坐起，脸上满是决绝：“弟子没问题！只要能为宗门出力，找到破局的关键，再大的风险弟子也愿意承担！而且，靠近了，我的感应肯定能更清楚！”
星瑶有些担忧：“宗主，周凌伤势未愈，外面环境极度危险，尤其是那些裂隙……”
林默道：“正因危险，才更需要准确的指引。我会用混沌道域护住他，主要风险由我承担。我们需要的是他作为‘感应器’的功能，而非战斗。星瑶，尽快准备装置，时间不多了。”
星瑶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去准备一套精巧的、可以镶嵌在周凌护甲内的维生符文板和灵觉增幅晶石。
李衍忍不住问道：“宗主，您打算如何探索？那些裂隙看上去根本无法让舰船通过，甚至个人也难以靠近。”
林默走到武器架旁，取下了那柄沉寂许久的离火剑残骸。虽然剑身依旧布满裂纹，但在混沌之力的长期温养下，其内蕴的灵性已非往日可比，尤其对空间波动有着独特的敏感。他轻轻抚过剑身：“混沌之道，可演化万法，包容万有。离火曾饮劫雷，对法则之力亦有共鸣。我将以混沌道域包裹自身与周凌，模拟周遭空间波动特性，尝试‘融入’这片混乱的结构，循着周凌的感应，寻找缝隙深入。离火剑可作为探路与应对突发危险的臂助。”
片刻后，周凌穿戴好了特制的护甲，维生符文微微发亮，稳定着他的生命体征，灵觉增幅晶石贴在他的太阳穴和心口位置，让他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多了几分奇异的光泽。
“准备好了吗？”林默看着周凌。
周凌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弟子准备好了，宗主！”
林默不再多言，挥手间，一片柔和的灰蒙蒙混沌气流将他和周凌笼罩。这气流并非简单的护罩，其内部流光溢彩，仿佛有微型的地火水风在演化，与外界紊乱的空间能量产生着某种动态的调和。
“离火，助我。”林默低语一声，手中残剑发出一声清越微鸣，剑尖处一点混沌星火亮起，并不灼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熨平空间褶皱的波动。
主控室的气密门开启，林默带着周凌，一步踏入外界的绝对虚空。混沌道域完美地消弭了他们的气息和能量辐射，使他们看起来就像两团稍微浓稠一点的背景混沌能量，缓缓飘向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裂隙密集区。
舰内，星瑶和李衍紧盯着所有监测屏幕，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进入裂隙区外围，林默立刻感到压力倍增。无处不在的空间褶皱传来方向错乱的引力拉扯，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锋刮擦着混沌道域，发出低沉的嗡鸣。周凌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但他死死咬着牙，集中精神。
“宗主……左前方……三十度……那个方向……呼唤感……在增强……好像……穿过前面那道……比较大的……裂隙阴影……”周凌的声音通过神识直接传入林默脑海，断断续续，却指明了方向。
林默依言调整方向，操控混沌道域如同最灵巧的扁舟，在汹涌的乱流和看不见的空间褶皱间穿梭。离火剑尖的星火微微摇曳，为道域提供着额外的稳定和警示。
他们逐渐靠近周凌所指的那道裂隙。从远处看，它就像黑暗中一道微微张开的巨口，边缘流淌着七彩斑斓却又极度危险的扭曲光带，内部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原始法则扰动。
就在林默准备小心翼翼地探察这道裂隙时，异变陡生！
“警告！侦测到高速移动暗影能量信号！方位，右舷侧后，距离急速接近！”李衍急促的声音突然通过隐秘通讯频道传入林默神识，“不是巡逻队，是更小的、隐匿性极强的单位！型号未知，能量反应……接近元婴巅峰！它们好像发现了混沌遮罩的异常波动，直冲你们刚才离开的方位去了！”
几乎同时，星瑶的声音也传来，带着一丝惊疑：“宗主，周凌的感应出现剧烈波动！不是那个亲切的呼唤，是另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链接感！从……从我们右后方传来！有东西在尝试反向感应周凌！”
林默瞳孔骤然收缩！暗影的搜索网竟然这么快就触角延伸到了这片混乱区域？而且还派出了高阶的隐匿单位！更麻烦的是，对方似乎利用了周凌之前被控制时残留的某种极其隐秘的联系，或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此刻高强度灵觉探查散发的、与暗影力量曾有过接触的特殊波动！
“周凌，立刻收敛灵觉，封闭感应增幅！”林默立刻传音命令，同时混沌道域性质猛地一变，从“调和融入”瞬间转为“吞噬隐匿”，将两人所在区域的一切波动疯狂向内收敛。
周凌闷哼一声，强行切断感应，脸色更加苍白。
但似乎还是晚了一点点。
右后方的空间阴影中，三点幽光毫无征兆地亮起，呈品字形急速逼近！那是三只形如梭镖、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流动暗影纹路的怪异生物，它们没有眼睛，只有前端一点不断闪烁的猩红能量核心，散发着冰冷锁定的意念。正是暗影文明的高阶侦察单位——“幽影猎手”！
它们显然已经捕捉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灵觉波动，确定了目标！
“发现……疑似‘钥匙’关联波动……及……混沌污染体……清除……”一道冰冷、单调、充满杀意的意念波，从为首的“幽影猎手”核心传出，直接穿透空间，刺向林默和周凌。
三道凝练到极致的暗影射线，如同死神的尖刺，无视了部分混乱的空间干扰，以刁钻的角度射来，所过之处，连空间乱流都被短暂地“湮灭”出一条路径！
“哼！”林默冷哼一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并未慌乱。混沌道域猛然扩张，并非硬抗，而是如同泥沼般缠绕上那三道暗影射线，混沌之气疯狂演化、分解，将其中的“终结”意蕴迅速消磨、同化。同时，他手中离火剑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剑尖星火大盛，一道灰蒙蒙的、蕴含着混沌吞噬之力的剑罡后发先至，斩向三只“幽影猎手”！
剑罡与暗影射线碰撞，没有巨响，只有一片能量的无声湮灭和空间的小范围塌陷。三只“幽影猎手”显然没料到目标反应如此之快，反击如此凌厉，它们灵活地闪避，梭镖般的身体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折线，猩红核心急速闪烁，似乎在进行高速计算和战术调整。
“不能纠缠！会引来更多！”林默心念电转。他一把抓住周凌，混沌道域全力催动，不再追求隐匿，而是将速度爆发到极致，化作一道灰影，径直冲向了前方那道流淌着七彩光带的巨大裂隙！
与其在外面被这些难缠的猎手围堵，暴露在更多暗影单位之下，不如赌一把，进入这危险莫测但可能藏着转机的裂隙！
“目标逃入……高扰裂隙……风险未知……追击……”幽影猎手的意念波交换着信息，它们似乎对那道裂隙也颇为忌惮，略微迟疑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为首的猎手核心红芒暴涨：“主宰意志……优先命令……清除关联波动……追！”
三只幽影猎手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三道黑线，紧跟着林默和周凌，一头扎进了那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裂隙之中！
“巡天号”内，看到这一幕的星瑶和李衍脸色瞬间煞白。
“宗主！”星瑶失声惊呼。
李衍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该死！那些鬼东西跟进去了！星瑶长老，我们怎么办？跟进去吗？”
星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主屏幕上代表林默、周凌以及三个红点信号消失在裂隙深处的标识，声音带着决断：“不！我们不能进去！那种环境，巡天号进去就是活靶子，而且会彻底暴露！相信宗主！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维持静默，监测裂隙出口动向，同时……加快数据分析！必须尽快找到帮助宗主的方法！”
她看向那复杂无比的空间结构模型和原始法则扰动数据，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时间，真的不多了。
裂隙内部，是另一番天地。没有方向，没有上下，只有无尽的、扭曲流动的七彩光芒和狂暴的原始法则乱流。混沌道域在这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凌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全靠维生装置和混沌道域保护。
林默紧握离火剑，一边艰难地稳定身形，对抗着可怕的法则撕扯力，一边将神识扩展到极限，警惕着追兵和寻找可能的出路或……呼唤的源头。
那三只幽影猎手也冲了进来，它们似乎对这里的恶劣环境适应力更强，梭形身体表面暗影纹路流转，抵消着部分法则扰动，猩红的核心死死锁定林默，再次发动攻击！
暗影射线在紊乱的法则环境中威力大减，轨迹也变得飘忽，但威胁依旧。
林默挥剑格挡，剑罡与暗影能量在七彩乱流中碰撞、湮灭，激起更小的空间涟漪。他且战且退，试图利用这里复杂的环境摆脱追击。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直沉寂的、属于苏婉儿的真灵之光，忽然在林默怀中轻轻一颤，自主散发出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平和的波动。
这股波动与周遭狂暴的原始法则乱流接触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前方不远处，一片原本狂暴涌动的七彩光流，忽然变得柔和下来，隐隐约约，形成了一条相对稳定的、蜿蜒向更深处的“光之小径”。
与此同时，周凌昏迷前最后指向的、那个“亲切的呼唤”，仿佛受到了真灵之光波动的牵引，陡然变得清晰无比，如同温暖的潮汐，从那光之小径的尽头涌来！
而紧追不舍的三只幽影猎手，在接触到这股突然变得清晰的“亲切呼唤”波动时，它们猩红的能量核心猛地一阵紊乱，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不适，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或极端厌恶的环境！
林默眼中精光爆射！
果然！这裂隙深处的呼唤，与婉儿的真灵，与“存在之源”法则密切相关！它对暗影力量有着天然的克制或排斥！
机会！
他毫不犹豫，催动全部力量，裹挟着周凌，沿着那条真灵之光引出的“光之小径”，向着呼唤传来的方向，疾冲而去！
身后，三只幽影猎手发出尖锐的、充满愤怒与不适的意念嘶鸣，强行稳定核心，速度却明显慢了一拍，仍不肯放弃地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