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
风平浪静。
七点一刻。
安然无恙。
金士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看来这次是成了。
时间超过一小时，说明聊得不错。
然而，就在七点半，他桌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来电显示，依然是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名字——钱美玲。
金士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犹豫了三秒，还是接了电话。
“钱总？”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干涩。
“金律师，你还在加班？”
钱美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有些反常。
“是的，钱总，您那边……还顺利吗？”
“顺利。”
钱美玲吐出两个字。
“我和这位先生聊得很投机。”
金士诚的心刚要飞上天，就听到了钱美玲的下一句话。
“我跟他确认了，我们俩都热爱旅游，也喜欢美食。”
“但是。”
这个转折词让金士诚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所谓的旅游，是去尼泊尔爬雪山，去亚马逊玩雨林穿越。”
“而我所谓的旅游，是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晒太阳。”
“他所谓的美食，是全世界飞来飞去吃米其林西餐，研究哪一年的红酒配哪一种牛排。”
“而我所谓的美食，就是现在我们坐着的这家，热气腾腾的牛油火锅。”
“我们两个，除了都生活在地球上这件事之外，没有任何共同点。”
钱美玲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金士诚的神经上。
“金律师，你知道吗？他又提到了陆承言。”
金士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说他有个朋友，也是通过诚言律所的陆承言介绍。”
“找到了现在的太太，两人结婚三年，恩爱有加。”
“他说陆承言做这个，是真的用心。”
轰！
金士诚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积压了两天的羞辱、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用心？”
金士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都变了调。
“钱总！你知不知道陆承言一年要接多少诉讼案子？”
“他手下那几个律师，天天泡在法院里，连轴转得家都回不了！”
“他哪来的精力给你一个个做背景调查？哪来的时间去了解你们喜欢爬山还是喜欢看海？”
“他那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金士诚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办公室里只听得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金士诚的理智慢慢回笼，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完了。
他居然冲着客户发火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钱美玲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钱总，您得放平心态！”
金士诚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
“感情不是做生意，不是投入多少成本就一定能有多少回报的。”
“您想找一个身价、地位、眼界都跟您匹配的，这没问题。”
“但您不能指望这个男人同时还跟您有百分之百契合的兴趣爱好。”
“连吃火锅蘸麻酱还是蘸油碟都得一模一样！”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
吼完这一通，金士诚感觉浑身都虚脱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钱美玲直接拉黑，然后等着收律师函的准备。
然而，电话那头的钱美玲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金士诚愣住了。
“可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相亲，真的太累了。”
钱美玲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却仍旧夹杂着对频繁相亲的不满。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老板椅里，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三天三夜的庭审。
办公室的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可他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跟客户吵架，还把客户给吵服了。
这算什么？
pUA式销售？
金士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点开了那个死气沉沉的“红圈精英交流群”。
这个群里，全都是各大红圈所、规模所的高级合伙人。
平时除了分享一些行业顶尖资讯，就是偶尔炫耀一下新买的百达翡丽。
自从陆承言的相亲业务火了之后，这个群就变成了“相亲业务吐槽大会”。
金士诚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发出了一条信息。
“各位大佬，‘副业’搞得怎么样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最先跳出来的是天环所的赵合伙人。
“别提了！我快被我那个客户逼疯了！”
“昨天给我发了三十多条语音，全是吐槽相亲对象的！”
“说人家男的身高一米八，长得也周正，就是吃饭的时候吧唧嘴！”
“我他妈……我一个小时收费八千的律师，现在还得管人吃饭吧唧不吧唧嘴？”
赵律师一连串的感叹号，充满了屏幕。
紧接着，另一家大所的刘律师也冒了出来。
“你那算什么！我这边的客户，要求男方必须是世界五百强高管。”
“还得有海外留学背景，年薪不低于三百万。”
“行，我找了。”
“结果人姑娘见了面回来跟我说，那个男人虽然条件都符合。”
“但是笑起来眼角有三条鱼尾纹，看起来太沧桑了。”
“我的姑奶奶！人家快四十了，没鱼尾纹那是打针打多了面瘫了好吗！”
“我感觉我不是在做媒，我是在渡劫。”
群里的抱怨此起彼伏，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被甲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怨气。
“都怪陆承言！开这个破头！现在好了，钱没赚到多少，头发先掉了一大半！”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想不通，陆承言是怎么忍下来的？他那些客户就不奇葩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一个平时很少发言的资深合伙人突然出现。
“陆承言这个人，野心大着呢。”
“他根本不是图这点介绍费。”
“他是在织一张网，一张由这些顶级富豪、高净值人群组成的人脉网。”
“你们想想，今天他能帮你找到老婆，明天他就能帮你处理最棘手的商业纠纷。”
“这份人情，比任何广告都管用。”
“他能忍下这些客户的脾气，恰恰说明他所图甚大。”
“等他把这些人都笼络住了，以后有我们哭的时候。”
“嘶……”
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老哥，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后背发凉呢？”
“以后陆承言要是想搞我们，是不是就跟玩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