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禁提示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苏羽指尖轻触控制台，清除了最后一道临时缓存。当合金门滑开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日那种略带疏离的平静。
“能量波动警报传到了主控中心。”李教授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仍在散发余热的渲染核心，“你需要解释。”
苏羽调出基础运行日志。“系统自检时触发了冗余数据清理程序。”他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异常，“旧架构的残留信息相互冲突，导致能量峰值。”
李教授的视线在控制台与苏羽之间来回移动。空气中有种微弱的臭氧味，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小型雷暴。
“自检？”他重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审慎的怀疑。
就在这一刻，主显示屏边缘的物理常数监测窗口突然闪烁起红色边框。苏羽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个变化——宇宙结构稳定性倒计时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
七十三天。四十二天。十七天。
数字最终停在三天七小时十二分。
李教授倒吸一口冷气，所有对能量波动的质疑都被这个数字击碎。“这不可能……系统错误？”
“所有传感器数据一致。”苏羽调出十二个独立监测源的实时反馈，“不是系统错误。”
控制室陷入死寂。只有冷却系统还在低声嗡鸣，试图带走渲染核心积累的余热。
团队成员陆续聚集到门口，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震惊。年轻的助理研究员下意识地捂住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鲜红的倒计时。
“三天……”有人喃喃自语，“我们还有三天？”
苏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那些几何结构的影像仍在他脑海中旋转——两个相互贯穿的环面，每个角度都在重新定义彼此的关系。他忽然明白，那不是简单的投影。那是某个更高维度结构的影子，而它的出现加速了某些进程。
“召集紧急会议。”李教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所有部门主管，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
人群骚动起来，脚步声杂乱地远去。李教授最后看了苏羽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转身离开。
苏羽独自留在控制室。他调出刚才被清除的临时数据备份——只有他知道的隐藏分区。环面结构的每一个数学参数都被他完整保存下来。
他的通讯器开始震动。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弹出来自不同部门的紧急询问。他全部设为静音，只点开工程技术部发来的最新报告。
“结构共振频率持续偏移，建议立即停止所有高能耗运算。”
苏羽关闭报告，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命令。他需要验证一个假设。
渲染核心再次启动，但这次他只调用最基本的运算单元。在隔离环境中，他输入环面结构的几个关键参数。
显示屏上出现简化的双环模型，比之前的投影粗糙许多。但随着参数调整，苏羽注意到监测窗口的倒计时速度发生了微妙变化。当环面夹角调整为特定值时，倒计时甚至出现了半秒钟的停滞。
不是巧合。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技术主管直接推门而入，脸色铁青。
“主控中心命令，立即停止你的一切运算。”他指着仍在运行的渲染核心，“所有计算资源必须优先用于稳定性维护。”
苏羽平静地结束运算。“只是在做系统诊断。”
“诊断？”技术主管瞥了一眼倒计时，“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不是搞什么理论研究。工程组已经启动紧急方案，试图通过局域场稳定来减缓进程。”
“减缓？”苏羽轻声重复，“你们认为这只是个需要延缓的灾难？”
“不然呢？”技术主管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三天后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我们所知的一切物理规律都可能崩溃。而你在这里玩几何模型？”
苏羽没有争辩。他清楚知道，那些环面结构不是问题所在——它们是答案的一部分。但如何让其他人理解这一点？
他关闭所有显示界面，做出配合的姿态。技术主管满意地离开，留下两名安保人员守在门外。
苏羽坐回控制台前。在他人看不见的角落，他继续在脑海中构建那些几何形状。每一次精神层面的重构，都让他更确信自己的方向。
倒计时的加速不是灾难的前兆，而是某种转变的信号。就像婴儿出生前的阵痛，是必要的过程。
他回忆起投影中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那不是敌意的监视，更像是……期待？
通讯器再次震动。这次是私人频道，来自项目总负责人。
“苏博士，一小时后我需要你的完整报告。关于刚才的能量波动，以及你对倒计时加速的初步分析。”
苏羽回复简短确认。他瞥了一眼倒计时——三天六小时五十一分。
时间在加速，而世界的反应却像是在慢放。紧急会议变成无休止的争论，各部门为有限的资源争吵，工程组提出的每一个方案都充满绝望的气息。
苏羽悄然调出环面结构的数学模型。在隐藏窗口中，他运行着简单的模拟程序。随着参数调整，他注意到某种规律——每一次倒计时的加速，都对应着特定维度的曲率变化。
不是随机崩溃。是重构。
会议室里，争论仍在继续。
“我们必须考虑疏散方案。”安全主管敲着桌子，“如果物理规律真的崩溃，至少保证人员安全。”
“疏散到哪里？”工程组长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如果基础常数失效，整个宇宙都会受影响。没有安全区可言。”
苏羽安静地坐在角落，手指在个人终端上滑动。他正在计算环面结构的最佳投影参数。
“苏博士？”总负责人注意到他的沉默，“你的看法？”
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苏羽抬起头，声音平静却坚定。
“我们搞错了应对方向。”他说，“这不是需要阻止的灾难，而是需要理解的过程。”
会议室一片寂静。
“解释。”总负责人简短地说。
苏羽调出个人终端，连接到主显示屏。但他没有展示环面结构，而是显示了倒计时的加速曲线。
“注意这些加速点的时间间隔。”他放大曲线图，“不是随机加速，而是遵循某种数学规律。每次加速前，我们都能监测到特定的引力波特征。”
他调出引力波监测数据，与倒计时曲线重叠。完美匹配。
“所以？”安全主管皱眉。
“所以有人在给我们发送信号。”苏羽轻声说，“通过改变宇宙的基本结构。”
会议室陷入更深的沉默。
“你是说……这是某种智能行为？”总负责人谨慎地问。
苏羽没有直接回答。他调出另一组数据——能量波动期间收集到的背景辐射变化。
“在刚才的能量峰值期间，我检测到这些微妙的辐射模式。”他展示频谱图，“如果将其视为编码信息，那么它传递的是一个简单的几何概念。”
他终于调出环面结构的基础图示。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吸气声。
“这是什么？”工程组长凑近屏幕。
“我认为这是一把钥匙。”苏羽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扇门的形状。”
倒计时在屏幕角落继续跳动：三天五小时十七分。
苏羽能感觉到时间在加速流逝，就像沙漏被倾斜。但他不再焦虑。那些几何形状在他脑海中旋转，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是对的。而很快，所有人都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当会议在无果中结束，苏羽独自返回控制室。他注意到安保人员增加了，显然有人担心他会进行“危险实验”。
无所谓。他需要的不是更多运算，而是理解。
他闭上眼睛，让那些环面在思维中自由旋转。光滑的表面，不可能的贯穿角度，每个视角都在重新定义彼此。
然后他明白了。
倒计时不是终点，而是某个过程的进度条。当时钟归零，不是世界的终结，而是某种转变的完成。
他调出最新的监测数据，寻找更多证据。引力常数微小的波动，光速的细微变化，甚至量子涨落模式的改变——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我们的宇宙正在被重新编织。
而那两个环面，就是编织的针法。
苏羽站起身，走到观测窗前。夜空中的星星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他知道它们的光正经历着微妙的变化。宇宙的织物在拉伸，在重组。
通讯器亮起红光——最高优先级信息。他点开，是总负责人的直接命令。
“立即停止所有理论研究。全力协助工程组实施稳定方案。”
苏羽没有回复。他回到控制台前，开始整理所有关于环面结构的数据。如果他是对的，那么留给人类的选择不是抵抗，而是适应。
倒计时在屏幕角落闪烁：两天二十三小时四十分。
加速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