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苏羽的目光越过雷诺将军僵硬的肩膀，落在全息投影上那个缓缓旋转的dNA双螺旋结构上。他的指尖在控制台表面轻轻划过，调出另一组数据窗口。
“将军，请移步到这里。”苏羽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雷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身边。其他军官们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却没有人敢出声。
苏羽将警告影像的频谱分析数据展开在左侧，右侧则调出了火星轨道能源矩阵的实时监控界面。两个窗口并排悬浮，数据流如同两条平行的河流在屏幕上奔涌。
“看这里。”苏羽放大了一个频率波段，“警告信号在3.7赫兹处的能量波动。”
他的手指移向右侧窗口，点开第七号聚变反应堆的运行日志。
“同一时刻，火星轨道上的天火七号反应堆，输出功率出现了完全对应的波动。”
雷诺眯起眼睛。两条曲线的形状几乎完全一致，只是相位相反。当警告信号的能量达到峰值时，反应堆的输出恰好处于谷值。
“巧合？”雷诺的声音依然带着惯有的怀疑，但已经少了几分底气。
苏羽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调出更多数据。他展开时间轴，将过去十二小时内的所有警告信号与火星轨道上十二座聚变反应堆的运行记录进行比对。
控制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每一座反应堆的输出波动，都与警告信号的某个频段形成精确的反向映射。就像是两个精密配合的齿轮，一个转动，另一个必然以相反的方向跟随。
“这不可能......”一位站在后排的技术军官喃喃自语。
苏羽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雷诺。
“将军，您熟悉共振原理吗？”
雷诺的眉头拧成一个结。“说下去。”
“当两个系统的固有频率相近时，能量的传递会变得异常高效。”苏羽将两组数据的关联性用红色标出，“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某种超越我们理解的能量共振。”
他调出天火七号的结构图。反应堆核心的等离子体约束场正在以特定的频率振动，而这个频率恰好与警告信号中检测到的某个隐藏频段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挑衅。”苏羽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这是一个演示。”
“演示什么？”
“演示它能够随时让我们的能源系统崩溃。”
苏羽将时间轴拉到最近的时刻。警告信号中突然出现一个尖锐的能量峰值，几乎在同一毫秒，天火七号的约束场稳定度骤降百分之三。反应堆自动保护系统启动，输出功率被迫下调。
“如果这个信号的强度增加一个数量级......”苏羽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雷诺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扶住控制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所有反应堆都是这个模式？”
“每一座。”苏羽切换着监控画面，“包括为火星殖民城市供能的民用反应堆。”
控制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以及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一位年轻军官突然开口：“也许是某种未知的自然现象......”
苏羽摇头。他调出信号源定位数据，红色的标记点精确地指向木星轨道附近的某个坐标。
“这个信号是定向发射的，将军。它精准地瞄准我们的聚变反应堆网络。”
雷诺深吸一口气。“解释清楚，博士。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羽将警告信号的频率谱与反应堆约束场的固有频率叠加在一起。两条曲线完美地镜像对称，就像是同一个系统的两个部分。
“我们一直认为聚变反应堆是人类科技的巅峰之作。”苏羽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控制室里格外清晰，“但或许，我们只是重新发现了某个更古老原理的皮毛。”
他调出爱因斯坦质能方程的推导过程，然后将其与警告信号中出现的那个简洁的E=mc2并列。
“这个信号不是在向我们展示它的力量，将军。它是在提醒我们，我们对这个公式的理解有多么肤浅。”
雷诺的目光在两组数据间来回移动。这位经历过三次星际战争的老将，此刻脸上浮现出罕见的不安。
“你的结论是什么，博士？”
苏羽指向那个仍在旋转的dNA模型。
“它选择用双螺旋结构作为最后的警告，不是偶然。生命形式与能量运用，在某个我们尚未理解的层面上，本质是相通的。”
倒计时在角落闪烁。
三十五小时四十一分。
“它在教我们一件事，将军。”苏羽关闭所有数据窗口，只留下那个缓缓旋转的dNA模型，“在宇宙的尺度上，能源从来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文明层面的沟通方式。”
雷诺缓缓直起身。他的目光扫过控制室里的每一张面孔，最后定格在全息投影上。
“通知火星轨道所有反应堆，将输出功率降低到安全阈值。”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同时，召集能源委员会紧急会议。”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控制室里顿时忙碌起来，军官和技术人员各自回到岗位，通讯频道里响起一连串确认指令的声音。
雷诺转向苏羽，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
“博士，如果你是对的......”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苏羽注视着投影中那个精致的双螺旋结构。光点组成的链条正在缓慢地旋转，仿佛在跳某种古老的宇宙之舞。
“一个老师，将军。”他的声音几乎像是耳语，“一个试图教会学生如何正确使用火焰的老师。”
倒计时在继续。
三十五小时三十九分。
控制台的指示灯明明灭灭，映在每个人凝重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