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引擎的轰鸣撕裂。
三辆黑色越野车呈楔形阵列堵死了数据中心的出入口。车门无声滑开，身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如墨水般渗入建筑内部。没有警笛，没有喊话，只有战术靴踩碎玻璃碎片的细响。
秦岚拉着苏羽钻进小巷阴影时，最后瞥见一个身影正弯腰检查他们刚刚丢弃的终端机。那人肩章上的银鹰徽记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凯的直属部队。”她压低声音，把伪装面罩按在苏羽脸上，“比预计快了四分钟。”
面罩的聚合物薄膜贴合皮肤时带来一丝凉意。苏羽的呼吸在过滤器中发出轻微的嘶声。他回头望向数据中心，那些黑色身影已经控制了所有出口。
“他们不在乎隐蔽了。”苏羽说。
秦岚没有回答。她扯着他转入更深的巷道。远处，城市的光晕染红了低垂的云层。
就在他们穿过第三条街道时，苏羽腕上的便携终端震动起来。那是他们设置的监控程序——信息传播指数正在疯狂攀升。
天刚破晓，火星殖民地的中央居住区已经陷入混乱。
李明洲在狭小的公寓里来回踱步。全息新闻台正在播放联邦官方通告，主播用平稳的语调声称昨夜流传的“几何体证据”是恐怖分子精心伪造的视觉骗局。
但李明洲的私人终端还在不断弹出朋友转发的碎片图像。那些诡异的几何构造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女儿昨晚发来讯息，说殖民地外围的防护罩出现了不明波动。
“都是谣言。”电视里的专家斩钉截铁地说，“请大家保持冷静，信任联邦的科学评估。”
李明洲关掉了电视。他的手在发抖。窗外的街道上，他看见邻居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不时抬头望向殖民地穹顶之外那片暗红色的天空。
在地球的另一端，赵琳挤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通勤者的终端屏幕在昏暗中闪着微光。她注意到几乎每个人都在查看同一条信息——那些被称为“末日几何”的图像。
“联邦科技委员会已经启动最高级别信息过滤协议。”车厢广告屏突然切换成紧急通告，“请公民勿传播未经证实的信息。”
赵琳身边的一位老妇人轻声啜泣起来。
“他们说那是假的。”老妇人颤抖着指向自己的终端屏幕，上面显示着几何碎片的一个特写，“但我儿子在火星工作，他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
赵琳不知该如何回应。地铁到站的瞬间，她被人潮推挤着走向出口。站厅的大型全息广告牌正在循环播放联邦科学家的联合声明，称几何体证据存在“明显的伪造痕迹”。
但就在官方声明下方，她看见几个年轻人正在快速分发纸质传单。传单上印着的正是那些被宣布为伪造的几何图案。
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女士，请出示您的身份芯片。”
两名穿着联邦治安制服的男人拦住了她。他们的表情礼貌而疏离。
苏羽和秦岚躲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里。雨水从破损的屋顶滴落，在水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秦岚的终端正在投影数十个新闻窗口。联邦主流媒体的报道口径惊人地一致：恐怖分子，虚假信息，社会稳定受威胁。
“他们动作真快。”秦岚冷笑道，“三小时内就统一了全球媒体的声音。”
苏羽没有接话。他的手指在便携终端上快速滑动，调取着数据流分析。信息过滤协议启动后，他们发布的证据正在被系统性清除。但有趣的是，某些非官方渠道的传播反而加速了。
“看这里。”苏羽将一段数据流放大，“我们的原始信息被压制的同时，有十七个匿名节点在推送类似的变体。”
“G？”秦岚挑眉。
苏羽摇头。“不像。这些节点的技术特征很杂乱，像是自发的行为。”
就在他们分析数据时，仓库外的街道突然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各位市民请注意，联邦政府已启动紧急状态法。请勿聚集，勿传播不实信息。违反者将面临法律严惩。”
秦岚悄声移到窗边，掀开百叶窗的一角。街道上，装甲车正在缓慢巡弋。车顶的激光投影在建筑物表面打出巨大的官方通告。
“他们不只是在线删除，”秦岚轻声说，“已经开始实体镇压了。”
苏羽的终端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一组新的数据引起了他的注意。
“秦岚，看这个。”
他调出一段刚刚截获的通讯记录。发信方被加密了，但内容清晰得令人不安——联邦内务部已经授权使用“记忆干预”技术来处理“受污染信息传播者”。
秦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们真的敢用那个？”
苏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终端屏幕角落的一个小窗口上。那是他设置的监控程序，追踪着信息传播与公众情绪波动的关联。
红色曲线正在陡峭上升。
在火星殖民地第三区，抗议活动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
人群聚集在联邦殖民管理局大楼前，举着自制标语牌。有些人要求透明信息，有些人在寻找失踪的亲人。殖民地的防护罩调节系统似乎出了问题，空气变得稀薄而寒冷。
张伟站在人群边缘，手中的终端不断刷新着朋友发来的消息。他是殖民地结构工程师，比普通人更清楚那些几何图案的诡异之处——它们与殖民地核心结构的某些设计惊人地相似。
“请大家保持秩序！”殖民管理局的官员通过扩音器喊话，“联邦政府正在处理这次信息恐怖袭击，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人群中爆发出不满的吼声。张伟看见几个年轻人向管理局大楼投掷石块。防护警备队开始向前推进，手中的动能盾牌组成一道移动的墙壁。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时，殖民地的所有公共屏幕突然同时切换。
联邦总统出现在画面上，背景是庄严的地球联邦旗帜。
“亲爱的公民们，”总统的声音通过每个屏幕的扬声器传出，“我以联邦最高权力向你们保证，所谓的外星几何体证据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张伟注意到总统的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讲台。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为了维护社会秩序，”总统继续说道，“联邦科学理事会将在四十八小时内公布完整的分析报告，彻底揭穿这一谎言。在此期间，任何传播相关虚假信息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危害联邦安全罪。”
人群陷入短暂的寂静。张伟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升。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危害联邦安全罪”这个指控——上次使用这个罪名时，一整个殖民地的独立研究团队消失了。
他悄悄后退，融入人群的阴影中。终端还在口袋里震动，那是同事们发来的新消息。殖民地核心结构的异常读数正在增加。
仓库里，苏羽关闭了最后一个新闻窗口。
雨下得更大了。水滴敲打着铁皮屋顶，像是无数细小的鼓点。
“他们不会公布任何分析报告。”秦岚说。她正在检查武器，动作熟练而机械。“四十八小时足够他们定位所有主要传播节点，然后——”
她没有说完，但苏羽明白。联邦的压制从来不是单一维度的。信息过滤只是第一步，实体清除紧随其后。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几何碎片。它依然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像是在回应外界的混乱。
“那个地点，”苏羽突然开口，“联邦科技塔。”
秦岚抬头看他。
“碎片给我的提示。它的轮廓与碎片中的某个图案完全一致。”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秦岚的声音很轻，“硬闯联邦科技塔等于自杀。”
苏羽望向窗外。街道上的装甲车已经增多，激光投影在雨幕中扭曲变形。
“也许不需要硬闯。”他的手指在终端上轻点，调出科技塔的结构图，“明天那里将举行联邦科学理事会的新闻发布会。”
秦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要在全世界面前展示碎片？”
雨水顺着仓库的裂缝滴落，在苏羽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视线穿过破败的窗户，投向远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科技塔的尖顶刺破雨幕，像是通向未知的桥梁。
“如果他们要用谎言掩盖真相，”苏羽轻声说，“我们就在谎言最密集的地方撕开缺口。”
秦岚沉默片刻，然后开始收拾装备。她的动作不再机械，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流畅。
仓库外，警笛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