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的气密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苏羽的呼吸在寒冷的峡谷空气中凝成白雾。探照灯的光柱从他头顶扫过，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贴着岩壁移动，手指抚过终端屏幕。那只眼睛图标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苏博士。”
声音从上方传来。不是通过扩音器，而是直接传入他耳中的骨传导通讯——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苏羽抬头。一架垂直起降飞行器降低了高度，舱门敞开，一个身影站在边缘。那人穿着与地面护卫队相同的漆黑装甲，但肩甲上的纹路更为复杂。
“好久不见，林。”苏羽说。
林跃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落地时装甲吸收了大部分冲击。他站起身，面罩无声滑开，露出一张苏羽多年未见的脸。岁月在那张脸上添了几道细纹，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丝毫未减。
“七年两个月。”林跃说，“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往没人能理解的地方钻。”
苏羽的终端微微震动。GSS-1的结构图自动弹出，旋转速度比之前更快。
“你为chiron工作。”苏羽说。这不是疑问。
林跃轻笑一声，手指在腕部控制板上轻点。“你总是直奔结论，跳过过程。我记得在联邦时你就这样。”
峡谷另一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更多的护卫队员正在包抄过来。
“GSS-1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东西。”苏羽说。
“控制？”林跃摇头，“你错了，老朋友。我们不想控制它，我们想理解它。就像你一样。只不过你选择独自探索，而我选择了...资源。”
林跃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装甲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你知道吗？当你还在为联邦的官僚体系头疼时，chiron已经给了我三个完整的实验室，无限制的计算资源，还有访问全球量子网络的权限。”
苏羽注意到林跃的左手一直保持着特定的姿势——食指与拇指轻轻相触，形成一个不完整的圆。这是他们在联邦时期共同研究时养成的习惯，意味着对方正在运行复杂的心理计算。
“你解开了多少？”苏羽突然问道。
林跃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足够多。足够知道那个结构不是稳定的，它在等待某种触发。而你，苏羽，你就是那个触发器。”
飞行器的轰鸣声中，苏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节奏。他想起了秦岚——她在基地深处的那个眼神，那个无声的警告。
“你记得我们在联邦的最后一次辩论吗？”林跃说，“关于观测者效应的极限。你认为意识本身可以成为测量工具，而我坚持需要实体探测器。”
苏羽的终端又开始震动。这一次，屏幕上的结构图开始分解，变成无数闪烁的光点。
“看来我们都有机会验证自己的理论了。”林跃说。他的面罩重新合上，声音通过外部扬声器传出，带着金属的质感。
护卫队员们已经形成包围圈，但林跃抬手制止了他们进一步行动。
“让我给你展示一下chiron的资源能做什么。”林跃说。他的装甲背部展开几个微小的发射器，投射出一片全息影像。
那是GSS-1的完整数学模型，比苏羽在终端上看到的要复杂数倍。结构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在发光，相互连接成一张巨大的网。
“你看到了吗？”林跃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这不是一个静态结构，它在进化，在学习。而你终端里的那个副本，它正在与你互动。”
苏羽低头看向自己的终端。屏幕上的光点正在重新排列，形成新的图案——一个与他记忆中完全一致的符号。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符号？”苏羽问。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飞行器的声音淹没。
林跃关闭全息投影。“因为我也有我的来源，苏羽。秦岚不是唯一一个在两边下注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苏羽感到一阵眩晕，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切突然串联起来的震撼。
林跃向前一步，他的装甲发出轻微的嗡鸣。“加入我们，苏羽。你可以保留你的研究自主权，我们可以一起解开这个谜题。比起孤军奋战，这是更合理的选择。”
苏羽看着终端屏幕。那个符号正在缓慢旋转，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他想起了那些被定格的护卫者，想起了基地深处的闷响，想起了秦岚无声的警告。
“合理？”苏羽抬起头，直视林跃的面罩，“当你把科学变成商业武器时，就已经放弃了合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林跃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轻挥手，周围的护卫队员同时举起了武器。
“那就抱歉了，老朋友。我不能让你带着那个终端离开。”
苏羽的手指在终端上滑动。他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做出防御姿态。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屏幕上的符号。
当第一个护卫队员扑上来时，终端突然发出柔和的白光。那光芒不刺眼，却让所有人的动作慢了下来，包括林跃。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苏羽能看到林跃的手正缓缓伸向腰间的武器，能看到护卫队员们的脚步在半空中悬浮，能看到飞行器旋翼激起的气流在空气中形成的波纹。
然后，一切都停止了。
不是完全的静止，而是极致的缓慢。只有苏羽和他的终端还在正常的时间流中。
他走向林跃，伸手触碰对方的面罩。冰冷的金属表面泛起涟漪，就像水面被打破平静。
“你错了，林。”苏羽轻声说，“GSS-1不是需要解开的谜题，它是需要回答的问题。”
他从林跃身边走过，穿过那些几乎静止的护卫队员，走向峡谷的深处。终端上的白光为他指引着方向，在那片光芒中，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倒影——一个由数学和记忆构筑的领域，等待着他的进入。
当他走出十几步后，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林跃和护卫队员们恢复了动作，但苏羽已经消失在岩壁的阴影中。
林跃面罩下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深思。他打开通讯器，低声说道：“目标已进入第二阶段接触。启动‘镜像’协议。”
在峡谷的另一端，苏羽看着终端上重新出现的眼睛图标，知道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林跃，他最了解的老对手，已经为他设好了下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