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的麻木感如同退潮般缓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针刺感。苏羽靠在冰冷的存储单元外壳上,感受着金属传来的细微震动。这震动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他体内植入体高速运转时产生的共鸣。
他尝试调取周围环境的数据流,视野边缘却突然闪过一片雪花。
短暂的延迟。
千分之一秒的空白。
就在这瞬间,存储区深处的黑暗突然扭曲起来。没有预警,没有几何图形的凝聚过程,三道锐利的光矛直接撕裂空气,呈品字形封死了他所有闪避角度。
太快了。
苏羽猛地侧身,光矛擦着颈侧掠过,皮肤传来被灼烧的刺痛。第二道光矛已至胸前,他勉强抬手格挡,植入体辅助计算着最佳受力角度——
视野再次闪烁。
计算延迟了零点三秒。
光矛狠狠撞上他的前臂,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他在半空中试图调整姿态,植入体反馈却一片混乱。各种感官数据像打翻的颜料盘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真实的痛觉,哪是系统错误。
后背重重砸在另一个存储单元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他单膝跪地,喘息粗重得像是破风箱。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成白雾。这不是体力透支,是植入体在抗议。刚才强行突破分形光网时消耗的计算资源远超负荷,现在系统正在自我修复。
而“先知”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黑暗中没有再次凝聚攻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嗡鸣,频率恰好卡在人类听觉的临界点。苏羽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植入体试图过滤这种干扰,却反而加剧了系统的负担。
视野开始出现重影。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却有些不听使唤。这不是肌肉疲劳,是神经信号传递出现了微小的延迟。植入体与大脑的连接正在变得不稳定。
“父亲……”他无声地念着这个词,试图用记忆来锚定自己混乱的感官。
信息本该解放人类。
可现在,他赖以生存的植入体正在成为他的囚笼。
突然,周围的存储单元同时亮起。不是攻击,而是开始高速闪烁,每一秒切换数百种不同的光模式。这种视觉轰炸直接作用于他的视觉皮层,绕过了常规的感官过滤。
苏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植入体疯狂尝试解析这些无意义的光信号,系统资源被大量占用。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某个坚硬的物体。
是墙壁。
他无路可退了。
黑暗中,一个完美的几何形体缓缓凝聚。不是之前那种攻击性的尖锐结构,而是一个不断自我复制的分形球体。它悬浮在半空中,缓慢旋转,每一个新的分形层次都会产生一种新的光频率。
这种多重频率的叠加,正好与他的植入体共振频率重合。
苏羽感到牙齿在打颤。不是恐惧,是物理上的共振。植入体内部的纳米结构正在以相同的频率振动,这种微小的振动通过骨传导直接传入他的内耳。
他听到了一种不存在的声音。
那是数学本身在低语。
分形球体开始加速旋转,频率越来越高。苏羽的视野彻底变成了一片雪花,植入体警告信息如洪水般涌来,却因为系统过载而无法完整显示。
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共振来自内部,来自他大脑中那个本该增强他能力的装置。
“删除……”他嘶哑地低语,想起刚才穿过光网时那种神经信号被暂时删除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答案。
不是对抗,不是计算。
是暂时放弃计算。
他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神经,不再试图解析那些疯狂闪烁的光信号,不再抵抗那种令人作呕的共振。他放空大脑,就像多年前父亲教他冥想时那样。
信息如潮水般退去。
植入体的警告声渐渐远去,系统的过载提示也变得模糊。他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既清醒又空白,既感知一切又什么都不分析。
分形球体的旋转突然变得不稳定。
它失去了目标。
失去了那个它一直在读取、在分析、在预测的思维模式。
苏羽缓缓抬起头,视野依然模糊,但他能感觉到那个球体在黑暗中摇摆不定,就像失去了导航信号的无人机。
他慢慢站起身,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不再依赖植入体提供的平衡数据,只依靠最原始的肌肉记忆。
分形球体开始解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黑暗中。
但苏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先知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下一次攻击只会更加精准,更加致命。
他触摸着神经接口的位置,那粒“火种”依然在缓存区静静燃烧。
也许弱点本身,就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