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冲星的光芒在舷窗外规律地闪烁,像宇宙深处一颗永不疲倦的心脏。苏羽的手指划过控制面板,调出飞船结构图。肩胛骨间的纹路持续散发着低热,仿佛在提醒她追猎者正在逼近。
她拆下生活舱的隔热层,银灰色的纳米材料在指尖微微颤动。这些本应用于维持舱内温度的材料,现在将成为她隐形的铠甲。
工作台的灯光下,苏羽开始重新编织这些纳米纤维。她的动作精准得不像人类,每一个节点的连接都遵循着某种内在的几何直觉。这是GSS-1理论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印记——对空间结构的本能理解。
“几何签名……”她轻声自语,指尖在虚拟建模界面上快速滑动。传统隐形技术试图吸收或偏转探测波,但追猎者的感知方式完全不同。它们读取的是物体在时空中的几何特征,就像辨认指纹一样简单。
她将纳米纤维编织成复杂的多维结构。当电流通过时,这些结构会产生微妙的时空曲率,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只不过她的目标不是制造涟漪,而是让飞船的几何特征融入宇宙背景的噪波中。
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落。这项工作需要极高的专注度,任何微小的误差都会让整个系统失效。她不得不频繁停下来,校准纤维的排列角度。肩上的纹路随着她的工作节奏忽明忽暗地发热,仿佛在与她正在创造的结构产生共鸣。
十二个小时过去,第一个模块终于完成。它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的隔热板,但内部的结构已经彻底改变。
苏羽将它安装到飞船外壳上,启动测试程序。监测仪显示飞船的几何特征值开始波动,像滴入水中的墨汁一样逐渐扩散。但波动模式还不够随机,仍然带有明显的人工痕迹。
“需要更多的混沌元素。”她喃喃道,重新打开设计图。
这次她引入了脉冲星的辐射数据作为随机种子。让伪装系统不是简单地隐藏几何特征,而是模仿深空中自然存在的时空涨落。就像变色龙不会变成单一颜色,而是复制周围环境的纹理与光影。
第二个模块的编织让她手指发颤。精度的要求呈指数级上升,每一个节点都必须与脉冲星的辐射脉冲同步。有三次,她几乎要放弃这个过于理想化的设计。
但肩上的纹路突然传来一阵灼热,仿佛在催促她继续。某种直觉引导着她的手指,让她在不可能的角度完成连接。当最后一个节点就位时,整个模块突然变得……透明?不,不是视觉上的透明,而是某种存在感的淡化,就像记忆中逐渐模糊的影像。
她将这个模块安装在第一个旁边,启动系统。
监测仪上的数据让她屏住呼吸。飞船的几何特征开始完美地融入背景噪波,就像一滴水汇入海洋。连她自己都要集中注意力,才能感知到飞船的确切位置。
但就在这时,警报轻声响起。系统负载达到了临界值。这样的伪装对能源的要求太高,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最多只能维持六个标准时。
苏羽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解决问题的喜悦很快被现实的考量冲淡。六个小时,或许足够她穿过这个星域,但之后呢?
她调出星图,计算最近的补给点。最近的中继站也在十二光年外,以飞船现在的状态,至少需要跳跃三次才能到达。每一次跳跃都会产生明显的几何特征波动,就像在黑暗中点燃火炬。
肩上的纹路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这次不是低热,而是清晰的警告。
苏羽猛地抬头,看向深空探测仪。在伪装系统的边缘,某个物体的几何特征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不是突然出现,而是从背景噪波中逐渐浮现,就像隐形墨水在火上慢慢显形。
它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等待她耗尽能源,等待伪装失效。
苏羽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点,关闭了刚刚完成的伪装系统。监测仪上的数据立即恢复正常,那个逐渐浮现的几何特征也重新融入背景噪波,消失不见。
但她知道,它还在那里。
猎手有足够的耐心。它们可以等待数个世纪,只为了一次完美的捕猎。
苏羽重新启动伪装系统,这次只维持最低功率。足以模糊飞船的精确位置,但又不会过快耗尽能源。她需要重新计算航线,寻找一个既能补充能源又不会暴露行踪的路径。
工作台上的纳米材料微微反光,映出她沉思的脸。GSS-1理论给了她隐藏的能力,但也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追猎者的可怕。这不是简单的猫鼠游戏,而是两个理解几何本质的存在之间的对抗。
飞船轻轻震颤,开始沿着新计算的航线前进。脉冲星的光芒在后方逐渐远去,像一只缓缓闭合的眼睛。
苏羽注视着星图上前方的黑暗。在那里,星辰稀疏得像沙漠中的沙砾。但也正因如此,任何异常都无处遁形。
她肩上的纹路持续低热,像永不熄灭的余烬。这场追逐还远未结束,而她已经迈出了下一步——不仅仅是逃跑,而是开始理解游戏的规则。
或许有一天,她不仅能隐藏自己的几何签名,还能伪造他人的。但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她压下。现在的她,还只是在黑暗中摸索的学徒。
飞船悄无声息地滑行,像投入墨池的笔尖,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