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电源的幽蓝光线在舱壁流淌，像液态的星辰。苏羽指尖划过控制台，残存的静电让她汗毛微竖。导航系统重启到第七分钟时，一个微弱但规律的信号突然切入通讯频段——不是常见的联邦识别码，而是更古老的军用加密波段。
她调出深空探测阵列的数据流。木星背阳面的轨道上，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热源正在规律脉动。放大分辨率后，隐约能看见环形构造体反射的太阳帆板，像藏在巨人阴影里的蛛网。
“曙光号日志，第137日。”她对着录音装置低语，声音在密闭舱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发现未注册空间站，坐标木星拉格朗日点L2。”
飞船计算机的破译进度条缓慢爬升。当军用加密层被剥开时，深空网络里尘封的档案浮出水面——“木星之眼”哨站，建于资源战争末期，名义上是气象观测站，实际配备着伽利略级深空侦测阵列。战争结束后被联邦议会列为自治领地，享有情报豁免权。
她关掉档案界面。舷窗外，木星条纹正吞噬最后一点太阳反照光。
变轨发动机点火时产生的重力将她按进座椅。飞船划出迂回的接近曲线，始终让木卫二的冰原处于观测死角。距离缩短到五千公里时，哨站的细节在望远镜里清晰起来——六边形蜂巢结构外挂着退役的导弹舱，太阳能板边缘能看到激光炮台的改装痕迹。
“未经识别的飞船，你已进入限制空域。”通讯器传来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像砂纸磨过金属，“报出你的身份和残骸带事件编号。”
苏羽调出刚刚破译的通行密钥。信号发送后，对方沉默了整整三分钟。
“密钥有效。”女声再度响起时少了些尖锐，“停靠三号气密舱。记住，别碰外壁的冷凝管。”
对接过程像在编织蛛丝。她操纵飞船绕过飘浮的冷却剂罐，某个瞬间从观察窗瞥见哨站底部——那里焊接着非标准的量子通信天线，碟面朝向木卫二方向。
气密舱门滑开时，柑橘味的消毒剂气息扑面而来。通道尽头的女人穿着褪色的勘探局制服，袖口却缝着情报部门的鹰徽。她腰间等离子枪的保险栓敞开着。
“莉娜·佩特洛娃。”女人用下巴指了指内侧舱门，“哨长兼唯一的活人。”
控制中心布满层层叠叠的屏幕。正中央的全息星图里，木卫二的冰层正以惊人精度实时渲染。苏羽注意到欧罗巴表面的热异常区正用红色标记，其中一个恰是阿尔法基地的坐标。
“你们在监视科考站？”
“监视？”莉娜短促地笑了一声，敲击控制台调出冰层剖面图。只见冰下海洋中漂浮着数个巨型人工结构，轮廓像极了下沉的星际舰船。“我们在记录葬礼。”
全息影像突然闪烁。某个深海结构体表面睁开成排的发光孔洞，喷出的热液在冰层底部蚀出新的裂缝。莉娜快速切换传感器模式，生物信号识别的警报声顿时响彻控制室。
“看见了吗？”她冻结画面，放大那些发光孔洞的排列规律，“七小时前开始的周期性脉动，每次持续六分零七秒。”
苏羽向前飘近。放大影像里，发光模式明显符合摩尔斯电码的基本特征。但组合成的序列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反而像某种数学常数的不完整表达。
“他们以为冰层能隔绝一切。”莉娜关掉警报，从控制台底下抽出军用数据板，“看看这个——阿尔法基地最后传出的生物扫描记录。”
苏羽接过数据板。正常的人类生命体征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分裂，出现双重心跳信号和异常的神经电活动。最后几帧数据里，记录对象的大脑皮层活跃度暴涨300%，随后所有信号归零。
“共生？还是寄生？”
“更糟。”莉娜指向舷窗外的木卫二，冰原正缓缓转入木星的阴影，“是进化。被迫的进化。”
哨站突然轻微震动。莉娜扑向控制台，调出外部监视器——只见冰层裂缝中升起雾状冰晶，在木星磁层作用下形成横跨数千公里的极光。而极光深处，有什么东西正以亚光速掠过欧罗巴轨道。
“它醒了。”莉娜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星海间的猎食者，“每次信号脉动后，深海里那个存在就会向外窥探。”
苏羽看着全息影像里重新开始脉动的光点。它们此刻的排列组合，恰好对应着飞船计算机里某个未解密的古老警告信号。
莉娜突然扔过来一个加密存储器：“带上这个。里面有哨站五十年的观测记录，包括他们怎么用科考船把深海样本运回地球。”
“为什么帮我？”
“因为阿尔法基地的指挥官……”莉娜停顿片刻，指甲在控制台上刮出浅痕，“是我妹妹。”
存储器触手冰凉。苏羽抬头时，正好看见莉娜制服的领口露出半截项链——挂坠里嵌着的照片上，两个金发女孩在火星的珊瑚礁间微笑。背景里橙红的天空，如今已变成舷窗外木星永恒的漩涡。
气密舱门重新闭合前，她听见莉娜最后的声音：“告诉地球，欧罗巴的冰层不是囚笼，是孵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