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锁链拽得腾空而起，左臂早已没了知觉，皮肤像是被剥去了一层，只剩下干裂的血肉贴在骨头上。右臂的鳞片蔓延到了脖颈，每一片都像烧红的铁皮压在神经上，火辣辣地疼。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座血色祭坛飞去，杜凌菲和宋君婉也在两侧被拖行，三人呈品字形悬在半空。
就在即将撞上祭坛边缘的刹那，我猛地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一清。残存的灵力顺着经脉冲向腰间铜铃，铃身微震，发出一声极低的嗡鸣。这股震荡虽弱，却让缠绕四肢的黑链顿了一下。
借着这一瞬的松动，我强行扭身，用骨伞残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时顺势翻滚，避开了祭坛正中央那个凹陷的阵眼。地面滚烫，沾着血的地方立刻冒起白烟。我单膝跪地，左手撑住伞柄稳住身形，右手已完全异化，鳞片层层叠叠，指尖弯成利爪。
目光扫过脚下纹路，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些干涸的血痕不是随意涂抹的，它们组成了一套完整的符文体系，走势蜿蜒曲折，可其中几处转折方式……竟和我在灵溪宗藏书阁里见过的一张残图一模一样。那是白小纯早年偷偷刻下的禁制草稿，用来封印自己失控的情绪波动。
“不对。”我低声说，“这不是冥九幽布的局……是白小纯留下的东西！”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冰晶碎裂的脆响。
杜凌菲已经动手了。她将斩情剑插进地面，双手结印，一层寒霜自剑身扩散，试图冻结祭坛表面的纹路。可那霜痕刚触及血痕，就被迅速吸干，连灵气都被抽走。她脸色一白，急忙撤手后退，但指尖已被纹路缠上，皮肤瞬间泛出暗紫。
“别碰它！”我喊。
她没听进去，反手抽出剑来横挡胸前。一道情丝扑面而来，被她剑锋劈中，断裂的丝线飘在空中，忽然映出画面——
是我和她在后山夜战血傀的那一晚。她为我挡下致命一击，肩头被洞穿，倒下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时我没说话，只是把她背回了药堂。
画面一闪即逝。
另一根情丝又至，我挥动右臂横扫，鳞片边缘割断丝线。这一次浮现的是宋君婉。
她坐在雨夜里，崖边石上，手里握着我的铜铃。雨水打湿她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她看着铃铛，嘴唇微动：“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两段记忆都不是我亲身经历的。可它们真实得让我心口发闷。
“七情劫……”我喘了口气，“是把我们心里最放不下的东西挖出来，做成陷阱？”
杜凌菲踉跄着靠过来，声音发颤：“这些纹路……它们在读我们的念头。”
“不只是读。”我看向祭坛中央，“是在唤醒。谁的记忆越深，执念越重，就越容易被拉进去。”
宋君婉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她跪倒在三步之外，眉心血种剧烈跳动，红光一闪一灭，像是要炸开。她双手抱头，指节死死抠进太阳穴，整个人抖得厉害。
“不行……压不住……”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下一秒，她头顶升起一道血丝，细如发，却亮得刺眼。那丝线一端连着她的额头，另一端射向祭坛，像是某种信号被激活了。
紧接着，更多情丝破土而出，像藤蔓般疯长，朝我们缠绕而来。
“快躲！”我吼了一声，右臂猛砸地面，鳞爪掀起一阵气浪，扫断数根扑来的丝线。可断掉的情丝并不消散，反而在空中交织，拼凑出更多的画面：张大胖蹲在灶台前给我热饭、我第一次看见宋君婉站在血池中转身、杜凌菲在试炼场上替我承受责罚……
全是关于她们的片段。
全是我不想忘的瞬间。
祭坛中央忽然震动，一股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上方裂缝。锁链不再收紧，反而变得柔软，像绳索般缓缓托起我们的身体。那光柱中有无数低语涌出，有现代世界主管骂我“废物”的声音，也有张大胖隔着厨房喊“小纯子吃饭了”。
我拼命摇头，想把这些声音甩出去。
不能睡，不能沉。
我还有事没做完。
趁着意识尚存，我低头看向腰间铜铃。铃身冰冷，毫无反应。但我还记得，当初穿越醒来时，是这铃帮我镇住了白小纯残魂。它能封存记忆，也能释放记忆。
现在，或许还能留下一点痕迹。
我调动最后一丝市井之气——那种混日子、赖活着的气息，属于陈默独有的气息——灌入铃中。铃口轻颤，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叮”。
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我知道，它响了。
这是锚点。只要我还记得这个声音，就有可能回来。
我最后看了一眼杜凌菲。
她仍握着剑，哪怕手臂已被情丝缠满，哪怕嘴角溢血，也没有松手。她的眼神还在，倔强得像第一次见我时那样。
我又看向宋君婉。
她仰着头，血种暴动让她面容扭曲，可她没有闭眼。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喉咙。
我张嘴，声音沙哑：“若这是梦……也别让我忘了你们的名字。”
血色光柱轰然合拢。
四周景象开始扭曲，脚下的祭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红色丝线交织成网，每一根都在跳动，如同活物的心脏。我感觉自己在坠落，又像被拉扯，意识一点点被撕开。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是冥九幽，也不是白小纯。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远，却又清晰得像是贴在我耳边：
“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