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那道星云纹路的瞬间，地面传来一阵细微震动。不是来自脚下，而是顺着纹路蔓延，像是某种回应。
我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空气忽然变得沉重。长矛插在地上的杆身开始发烫，不是火焰的温度，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灼烧。
杜凌菲靠在碎冰堆里，肩膀上的黑气突然翻涌起来。她猛地睁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下一秒，她的冰晶剑从背后飞出，悬在半空，剑刃微微颤动。
“不对……”她终于挤出两个字。
剑身映出的画面不是敌人，是她自己。十几岁的少女站在宗门演武场上，周围全是人影。那些人穿着灵溪宗弟子服，脸上带着讥笑。一个男声响起：“就这水平也配当太上长老亲传？”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内门考核，败在第三轮。
画面一晃，又出现新的场景——她在雪崖上独自练剑，天上下着大雪，手指冻得通红。远处有人议论：“杜凌菲太拼命了，再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
冰晶剑剧烈抖动，裂痕从中间蔓延开来。
我没有冲过去。我知道拦不住。这种攻击不在外面，在心里。
宋君婉靠在石壁边，呼吸急促。她胸前的血种忽然亮起，红光不受控制地扩散，顺着她的手臂爬行。她咬牙想压制，可那光芒越来越强，像是要撕开她的皮肤。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有慌乱，也有求救的意思。
我没动。我也不能动。我能感觉到，真正的敌人来了。
不是从哪扇门后走出来，也不是从地下钻出来。它就在空气中，在每一寸停滞的时间里。它不攻击身体，它唤醒失败。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左手指尖还有些僵硬，石化还没完全退去。右臂的熔岩铠甲黯淡无光，灵力运转缓慢。这些都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记忆回来了。
我在宗门大比上输给上官天佑那天，他站在台上说：“有些人，天生就不该站在这里。”全场哄笑。我没敢抬头，只记得自己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还有一次，我误食张大胖给的丹药，差点爆体而亡。他在床边守了三天，一句话不说。我醒来第一句问的是：“我还活着？”他点点头，转身就哭了。
这些事我都记得。我不喜欢回忆，因为它们让我觉得自己很弱。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被挖出来了。
杜凌菲的冰晶剑炸成碎片，散落在地上。她整个人往后倒，靠着冰堆喘气，脸色发白。
宋君婉的血种终于失控，一道血线从她胸口划下，顺着裙摆滴落。她闭上眼，身体微微发抖。
幽璃残魂贴在长矛尖端，原本只剩一点微光，此刻竟剧烈闪烁。它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某处。
我也看了过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我知道它在那里。
我慢慢松开掐住掌心的手，直起身子。长矛还插在地上，我没有拔。
“你是想告诉我，我根本不配走到这里？”我说。
空气没变，光线也没变。可我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在等我崩溃。
杜凌菲咳了一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她看着我，声音很轻：“别信它说的话。”
宋君婉睁开眼，嘴唇颤抖：“你……不是一个人。”
幽璃残魂忽然飘起，绕着长矛转了一圈。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战胜它……必须……战胜它……”
话没说完，那点光就暗了下去。它没有爆炸，也没有消散，就像一盏油尽的灯，慢慢熄灭。
最后一丝光融入长矛，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看着三女的状态。一个昏一个伤，一个快撑不住。没人能帮我了。
但我忽然不想逃了。
我闭上眼，不再压那些记忆。我想起了更多。
第一次见张大胖，他蹲在厨房门口啃肘子，看见我就咧嘴笑：“小兄弟，饿不？”
宋君婉替我挡下那一剑时，血喷在我脸上，她回头看我一眼，笑了。
杜凌菲在雪崖上指着我骂“你到底是谁”，可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我。
我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我怕死，怕疼，怕被人看不起。我躲过，输过，丢脸过。
可我一直没停下。
我睁开眼。
长矛嗡的一声震颤，不是因为外力，是它自己在响。刃身上那道诛仙古纹开始移动，像是活过来一样，缓缓剥离金属表面。
它升到空中，化作一朵赤色莲花，花瓣半透明，边缘泛着微光。它转了一圈，落回我身上，缠绕肩头，顺着手臂延伸至手掌。
红莲光铠成型的那一刻，四周的压迫感停了一下。
我知道它感觉到了。
我没有拔出长矛，而是用手握住杆身，缓缓发力。泥土裂开，长矛离地。
我站着没动，但它已经准备好了。
杜凌菲抬起头，看着我身上的光，嘴唇动了动。
宋君婉靠在墙边，手指轻轻握紧，血不再流。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红莲刃在跳动，和以前不一样。它不再只是武器，更像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那个东西还在。它没有退，也没有进攻。它在观察，在等待我下一步动作。
我不急。
我低头看了看左手。石化的痕迹还在，但已经不碍事了。我活动了一下手指，抬起手，对着前方虚空。
红莲光微微荡开一圈波纹。
“你说我失败？”我说，“可我每次倒下，都站起来了。”
我没有喊，也没有怒吼。我只是站着，说出这句话。
长矛指向空地。
那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可我知道它在那里。
我往前踏出一步。
地面没震动，空气也没变化。可我能感觉到，那个东西退了一寸。
我又走一步。
红莲光随步伐轻轻晃动，像水波一样扩散。
杜凌菲低声说：“小心。”
宋君婉没说话，但她的眼神一直跟着我。
我走到废墟中央，停下。长矛垂下，尖端离地三寸。
“你想让我认输？”我说，“那你还不了解我。”
红莲光忽然收拢，全部汇聚到长矛前端。整柄武器开始发光，不是火焰那种刺眼的亮，是一种沉稳的、持续的光。
我没有冲上去。
我等着它出手。
它终于动了。
空气扭曲了一下，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幕——我在血溪宗逃跑时摔倒的画面。膝盖磕在地上，身后追兵大笑。我爬起来继续跑，连回头都不敢。
这个画面刚出现，就被红莲光冲散。
我又想起一次任务失败，长老当众训斥我，说我拖累宗门。那时我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永远别被人看见。
光又闪了一下，画面碎了。
它不停。新的失败接连浮现——我没能救下一个同门，他死在我面前；我因为犹豫，让宋君婉受了重伤；我曾经以为自己永远回不了家，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夜。
每一个都是真的。每一个我都记得。
可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站在原地，任那些画面闪过，然后看着它们被红莲光一点一点烧尽。
长矛上的光越来越亮。
我知道它慌了。
因为它开始用更大的画面压我——张大胖被冰封的脸，宋君婉倒在血泊中，杜凌菲的冰晶剑碎成粉末。
我还是没动。
“他们没死。”我说，“我也不会停。”
红莲光猛然扩张，形成一圈环形波动，扫过整个废墟。那些残留的记忆碎片被震成虚无。
空气安静下来。
我知道它还在。
但它不敢再轻易出手了。
我抬起长矛，对准前方。
“来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