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时间到了。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凌晨。”
朱迪钠的声音低沉得仿佛怕惊扰了历史,天幕上,北京城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死寂的靛蓝色微光中。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攻防,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逐渐弥漫的崩溃。
“李自成的大军,在前一天已经完成了对北京外城的合围。此时的北京,用史书上的话说,‘守卒寥寥,饷久绝’。”朱迪钠陈述着冰冷的事实,“城墙依旧高大,但它守护的躯体,早已被十几年的内耗掏空。真正的崩溃,是从内部开始的。”
画面聚焦在正阳门(前门)、德胜门、阜成门等关键城门。守城的士兵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一些低级军官和太监在阴影中交头接耳。
“守城的三大营部队,早已朽坏不堪。更致命的是,太监的背叛。”“历史细节控”弹幕浮现,“司礼监太监王德化,统领着部分内操太监守卫城门。当大顺军逼近时,这些被崇祯倚重的‘内臣’,选择了开门迎降。”
“与此同时,”朱迪钠补充,“另一个曾被崇祯寄予厚望的太监——提督京营的曹化淳,也打开了彰义门(今广安门)。关于具体是谁打开了哪座门,史料有些出入,但核心一致:象征着皇权最后尊严的京师九门,大多并非在血战中失守,而是在内外交困、人心离散中,被自己人悄然洞开。”
画面中,沉重的城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无声地、缓慢地被推开。城外,如潮水般的大顺军,沉默而有序地涌入这座帝国的都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北京城,这座自永乐皇帝以来,作为‘天子守国门’象征、承载了大明荣耀与坚守的国都,就这样,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沉默的方式,陷落了。”朱迪钠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悲愤,“它的陷落,不是因为城墙不够高,不是因为敌人过于强大,而是因为它所要守护的那个核心——大明的统治体系和人心,早已在崇祯十七年的折腾中,彻底瓦解了。”
奉天殿前,一片死寂。朱元璋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想看到的是浴血奋战,是宁死不屈,哪怕是悲壮的城破!可这种从内部的、悄无声息的崩溃,比任何惨烈的失败,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和……羞耻。
“当城门失守的消息传入紫禁城,最后的时刻降临了。”天幕画面转入森严而空旷的皇宫,晨光初现,却照不亮这里的绝望。
“崇祯皇帝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朱迪钠描述着那个场景,“他没有像寻常人那样慌乱逃窜,而是表现出一种可怕的、冰冷的清醒。他首先做的,是安排家人的结局——以一种最残酷,也最符合他心中‘皇家体面’的方式。”
场景一:坤宁宫。
周皇后,这位与崇祯相伴十七年、生活俭朴、时常劝谏皇帝的结发妻子,正装穿戴整齐。面对神色木然、前来诀别的丈夫,她泣拜道:“妾事陛下十有八年,卒不听一语,至有今日。”这句遗言,充满了无尽的幽怨与悲凉——十八年来,你何曾真正听过我的劝告?
“说完,周皇后返回寝宫,悬梁自尽。”画面没有直接展示惨状,只有一道垂下的白绫剪影,和门外崇祯微微颤抖的背影。
场景二:慈庆宫。
崇祯来到他素来敬重的皇嫂、天启帝张皇后(懿安皇后)的居所。面对这位在关键时刻曾支持他继位、素有贤名的皇嫂,崇祯的举动意味深长。他或许有劝死之意,但记载中张皇后是“自缢殉国”,保持了最后的尊严与主动。
“在短短时间内,”朱迪钠的声音带着哽咽,“周皇后、张皇后,后宫几乎被血洗。崇祯用这种极端惨烈的方式,履行着他心中‘国破家亡,君死社稷,妻妾岂可苟活受辱’的信念,也为朱明皇室,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殉葬’仪式。所以大明皇室88种死法的自缢殉国并不仅仅属于崇祯皇帝一个人......”
“这就是帝王家的末日……”“不忍直视”弹幕划过,带着颤栗,“平时享受天下供养,国破时便需以最惨烈的方式偿还。那些红颜,那些年幼的生命,都成了帝国崩塌时最刺眼的祭品。”
马皇后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抓住朱元璋的手臂,说不出话。朱标脸色惨白,朱棣也闭目咬牙。这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震撼了他们,也让他们不寒而栗。
“处理完家人,崇祯自己,也准备上路了。”天幕上,崇祯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太监服饰,但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把与装扮格格不入的武器——三眼火铳。
“他并没有坐以待毙。在太监王承恩的陪同下,他试图混出皇宫,甚至想冲出北京城。”“最后挣扎者”评论道,“他可能还存着一丝幻想,逃到南京,像南宋一样延续国祚。或者,仅仅是不想死在皇宫里。”
画面跟随崇祯:他们来到朝阳门,守门军官疑心重重,假称需天亮验明身份;转向安定门,城门已封死,无法开启。尝试用斧头劈门,却只发出无力的声响。远处,已经能听见大顺军靠近的嘈杂声。
“突围的希望彻底破灭。天色将明,大顺军开始全面控制内城。崇祯知道,属于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最终,在太监王承恩的搀扶下,崇祯帝蹒跚地登上了皇宫后面的煤山(今景山)。此时,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有王承恩一人。”朱迪钠的声音空灵而悲怆,“十七年帝王生涯,临到末路,满朝文武作鸟兽散,陪他走到最后的,竟只是一个宦官。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凄凉!”
煤山之上,晨光熹微。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丛中。
“在这里,崇祯皇帝留下了他最后的印记。他脱下身上的蓝袍,咬破手指,在衣襟上写下了着名的‘血书遗诏’。”天幕浮现出血书的文字(字幕):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写罢,他将冠冕放在一旁,以发覆面,与太监王承恩相对,在槐树下自缢身亡。大明王朝第十六位皇帝,崇祯帝朱由检,就这样结束了他三十四岁的人生,和他十七年充满挣扎与错误的统治。”
崇祯自缢的画面缓缓淡去,朱迪钠的声音再次响起,情绪复杂。
“崇祯皇帝死了。带着他的愤怒、他的委屈、他的刚愎、他的绝望,也带着他最后一点可悲的清醒和固执的骄傲。”
“回顾他的一生,我们当然可以,也必须指出他无数的错误:猜忌、急躁、战略摇摆、用人失当、财政崩溃……正是这些错误,加速了大明的灭亡。说‘诸臣误朕’有推卸责任之嫌,大明的积重难返和天灾人祸固然是背景,但他的能力,确实不足以驾驭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轮。”
“但是!”朱迪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肃穆,“当我们评价一个帝王,尤其是评价一个末代帝王时,除了‘治国能力’这个维度,还有一个重要的维度,叫做‘帝王气节’。”
“李自成进入北京后,找到了崇祯的遗体。他下令,‘以帝礼葬,王承恩陪葬侧’。给予了一个亡国之君应有的尊重。为什么?因为崇祯最后的表现——殉国,死社稷。”
“后来清朝入主中原,为了安抚人心,也为了树立忠君的榜样,同样礼葬崇祯,并修缮了思陵。他们推崇的,也是这一点。”
“就连他最痛恨的‘流寇’和最终取代大明的‘异族’,都不得不承认并尊重他这最后的举动。”
“他没有逃跑(突围失败不算成功逃跑),没有投降,没有像历史上许多亡国之君那样摇尾乞怜、苟且偷生。他用最惨烈的方式,为他自己,也为摇摇欲坠的‘君王死社稷’这句大明祖训,画上了一个充满悲剧色彩、却无比刚硬的句号。”
朱迪钠最后总结,声音在洪武殿宇间回荡: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评价崇祯帝朱由检:作为一个统治者,他失败了,甚至可以说是昏聩的;但作为一个‘皇帝’,在帝国覆灭的最后瞬间,他选择了最符合传统士大夫和儒家伦理对‘帝王’身份期许的结局——以身殉国。”
“他的能力,对不起天下的黎民;但他的死法,对得起他身上那件沉重的龙袍,对得起‘大明皇帝’这个身份的最后尊严。这,大概就是历史的复杂与矛盾之处,也是崇祯这个人,留给后世无尽叹息的根源。”
天幕彻底暗下。奉天殿前,朱元璋早已老泪纵横。他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悲痛、深深无奈,以及……一丝奇异宽慰的复杂情绪。
许久,他擦去眼泪,挺直了佝偻的背,对着黑暗的天幕,也像是对着冥冥中那个未曾谋面的子孙,沙哑而郑重地说:
“治国……你是一塌糊涂。咱恨不得把你揪过来打醒!”
“可最后这一下……你这孩子……”
“没跪着死,是站着,吊死的。”
“就凭这个,你……对得起你身上的龙袍,没给咱老朱家……丢尽最后的脸!”
话语落下,殿中一片唏嘘。一个王朝的谢幕,一个人的终局,其是非功过,就这样凝固在了煤山那棵老槐树的剪影之中,任凭后世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