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林外止住了。
我从岩石后起身，披上密探的外袍，腰牌贴着肋侧，沉得像一块压魂铁。三只黑鸦早已不见踪影，但我知道它们带走了消息——有人正盯着这支即将行动的小队，等我们踏入陷阱。
不能再拖了。
回到城中临时据点时，天刚蒙亮。紫袍老者已在密室等候，指节敲在桌沿，节奏不急不缓。黑袍除鬼师蹲在角落翻检符包，眉头始终没松开。另外两人——青衫短打的陈九和背剑女子柳三娘——靠墙站着，目光在我进门那一刻齐刷刷落了过来。
我没说话，先将腰牌放在桌上，又取出那张残信，摊平在木面。
“西驿站的情报属实。”我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阵眼埋在无忧村后山地脉，初七子时点燃，活人献祭九命。”
陈九喉咙动了一下：“那就是明天夜里。”
柳三娘问：“你确定是锁魂阵？不是诱饵？”
我抬手，净灵火自掌心浮起，一缕银焰沿着指尖蜿蜒而下，在桌面缓缓勾勒出环形符文。线条扭曲却不散乱，血槽沟壑分明，与昨夜记忆中的图案分毫不差。
“这是从密探识海里溯出来的。”我说，“他们用的是皇室禁术改版，核心符轨与镇魂观典籍记载一致，只是加了反噬咒环。”
紫袍老者俯身细看，忽然伸手点了点符文东南角一处转折：“这里多了一道逆流引线，若强行破阵，魂力会倒灌经脉，轻则修为滞停，重则神识崩裂。”
黑袍除鬼师冷哼一声：“所以你说的‘直捣后山’根本是送死。我们连施法者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他身边有没有护阵高手。”
“我不是让你们硬闯。”我收回净灵火，指尖在残信边缘划过，“他们是想引我过去，那就让我去。但他们不会想到，我去的不是一个人。”
屋里安静了一瞬。
我继续说：“我已经拿到接头凭证。明日辰时，北岭交接密令。我会以影司传信仆役的身份出现，接过真正的部署图。那时才能知道他们布了多少人、守在哪条路上。”
柳三娘皱眉：“可你一旦露面，对方立刻能认出你是假的。”
“不会。”我从袖中取出玉佩碎片，“这护神玉佩已被净灵火焚毁灵性，但它原本记录过持有者的气息波频。我能用它伪造一段通行烙印，撑够半个时辰。”
陈九眼神一震：“你能篡改神识烙印？！”
我没答，只是把碎片推到桌心。
紫袍老者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如果你真能混进去拿回密令，那我们就有了主动权。但计划必须拆成三段走——情报获取、阵眼干扰、主攻压制，不能全押一人身上。”
“正是如此。”我站起身，净灵火再次燃起，在空中拉出一道虚影地形图：村落、森林、后山走势一一浮现。“听好分工。”
众人屏息。
“第一，紫袍老者负责破禁制。你熟悉皇室玄术体系，一旦确认阵眼结构，立刻切断外围封印链。动作要快，不能给反噬咒环激活的时间。”
他颔首：“我可以带三枚断脉钉，钉入符文断裂点，暂时锁住能量回流。”
“第二，黑袍除鬼师随我一同进入核心区，但不正面交手。”我看向他，“你在侧翼游走，用符阵扰乱阵眼能量流转节奏。只要让施法者中断一次结印，我就有机会突进。”
黑袍除鬼师眯眼：“你想让我当诱饵？”
“是配合。”我语气不变，“你擅长叠符连爆，动静够大，能逼他分神。这不是牺牲，是关键牵制。”
他没再说话，手指却慢慢松开了刀柄。
“第三，陈九和柳三娘负责外围掩护。”我转向二人，“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救人。村正和其他失踪者很可能还活着，绑在石台上等待献祭。一旦战斗开始，立刻冲进去解绑，带人撤离。路线我稍后给你们标出来，走荒坡西侧断崖，那里没有布防。”
陈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是有人拦路呢？”
“杀出去。”我说，“但优先保人。伤员交由接应点的老郎中处理，他已经备好药汤。”
柳三娘忽然问：“那你呢？主攻鬼王本体，一个人？”
“镇魂令能克邪祟。”我垂下眼，“它是专为这类存在而生的。”
屋内一时无声。
紫袍老者缓缓道：“你承担的风险最大。”
“所以我才召集你们。”我环视一圈，“我不再是独自行动的镇魂仙，你们也不是散兵游勇。现在我们是一支队伍，缺一个人都不行。谁有异议，现在就说。”
没人开口。
良久，黑袍除鬼师低声道：“既然分工定了，那就按你说的办。但我有个条件——行动前夜，我要亲自查验你伪造的通行烙印，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出错，害全队覆灭。”
我点头：“可以。今晚子时，我在静室等你。”
他又看了眼桌上的玉佩碎片：“还有……那个护神玉佩，能不能留下一部分给我？万一遇到神识扫描，我也好应急遮掩。”
“不行。”我直接拒绝，“整块玉佩已毁，若突然出现残片，反而会引起怀疑。你要遮掩，我另想办法。”
他嘴角抽了一下，终究没再争。
陈九搓着手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准备。”我说，“检查装备，清点符纸，调整状态。明日一早，我出发去北岭接头。你们原地待命，等我带回密令再做最终部署。”
柳三娘提醒：“万一你没能拿到呢？”
“那就按最坏情况打。”我看着她，“强攻后山，抢在子时前毁掉阵眼。哪怕只能拖延一刻钟，也能救下九条命。”
话音落下，众人陆续起身。
紫袍老者拿起笔墨开始列清单，陈九和柳三娘去整理行囊，黑袍除鬼师仍坐在原地，盯着那枚腰牌出神。
我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旧斗篷披上。
窗外，晨光斜照进半寸，落在桌角的残信上。字迹被晒得微微发白，像是正在消逝的某种预兆。
我闭了闭眼，镇魂令在识海轻轻一颤。
就在这时，黑袍除鬼师忽然抬头。
“许千念。”
我转身。
他手里捏着一张符纸，边缘焦黑，像是被人仓促烧过又抢救回来的。“这张符……不是我们队伍里的东西。谁放进我包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