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微一颤，玉简在袖中发烫，那缕来自远处的感应仍未散去。我靠在破庙墙角，呼吸压得极低，目光盯着门口斜照进来的光带。灰尘在光里浮着，像被无形的手搅动了一下。
刚才那一震不是错觉。
风甲符贴在右臂，皮肤下有层薄韧的力道流转着，像是第二层肌肤。昨夜在老槐树上看到的画面还在眼前——那张裂到耳根的嘴，背上刻着符纹的皮膜。那种东西不会只控制一个。
我闭眼，镇魂令在识海缓缓转动，银光扫过经脉。体内滞涩感已清，万毒丹起效后，灵力运行比从前更稳。但面对能改造活人、吞魂饲鬼的存在，单靠修为不够。必须知道这符到底能撑多久。
心念一动，指腹轻点唇间，一道无声符印自舌尖化开。这是镇魂观秘传的“影召令”，只对认主之人起效。三息之后，门外落叶微响，一道身影从墙外翻入，落地无声。
是影七。
他穿着粗布短打，肩背挺直，手里提着一具折叠强弩，通体黑铁，机括处泛着冷光。我没起身，只抬了抬眼：“准备好了？”
他点头，将弩平端，退至五步外站定。“小姐要试几轮？”
“先一箭。”我卷起左袖，露出小臂。风甲符移至此处，皮肤表面泛起一丝青晕，随即隐没。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像一层绷紧的网，随时准备迎击。
“射。”
话音落下的瞬间，弩弦崩响。
箭矢破空而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撞上手臂前半尺时，空气仿佛凝了一瞬。箭头猛地一顿，像是扎进了湿泥，速度骤减，箭杆剧烈震颤，发出“嗡”的一声脆鸣，接着歪斜坠地，箭尖扭曲成钩状。
我低头看臂，皮肤完好，只有轻微麻木感顺着血脉退去。
影七盯着地上的箭，眉头微动：“它……吃掉了力道？”
“不是吃。”我伸手抚过符位，感知其中灵流，“是在转化。风甲不单挡，还能把冲击变成自身养分。”
他没说话，只是重新搭箭上弦。
“十连射。”我说。
他抬手，第一箭出。
啪、啪、啪——
箭矢接连射出，每一支都在触及屏障的刹那失速，如陷泥沼，纷纷折落在地。到最后三箭时，我能明显感到符箓吸收之力加快，灵力循环反而更顺畅。第十箭落地后，我抬起手臂，符纸依旧稳固，识海中的镇魂令甚至传来一丝温润反馈，像是饮了清泉。
“够了。”我低声说，“百箭之内，可保不破。”
影七收弩入囊，眼神沉了几分：“小姐是要进林子？”
“不是现在。”我从怀中取出玉简，指甲划过空白页，刻下记录，“风甲符，御三石强弩十连击，未损。灵力耗损不足三成，推演极限可挡百箭。”写完一笔，顿了顿，在下方补了一句：“需防阴蚀类攻击，符体未测抗毒性能。”
他站在原地没动，声音压得很低：“村口又有动静。两个村民天没亮就往林子里走，动作僵，脚步拖，和刚才那个一样。”
我合上玉简，塞回暗袋。“他们身上有刻纹吗？”
“看不清衣服，但后颈露出来的皮肤……发灰。”
我慢慢站起身，膝盖微屈，缓释久坐的僵硬。风甲符在我臂上安静流转，像一层蛰伏的守护。昨夜在老槐树上看到的献祭画面又浮现出来——绿灯、石柱、被抽走的魂光。那不是单纯的厉鬼作祟，是有计划的供养。而这些村民，不过是行走的容器。
“你继续守村口。”我说，“盯住每一个进出的人，记下路线、时间、身体异状。若有新刻纹出现，立刻标记位置。”
“是。”
“别靠近，也别动手。我现在还不知道它们怎么传递指令。”
他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他，“带两枚隐息符走，贴在衣领内侧。若发现你在监视，立刻撤离，不要硬拼。”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静，然后点头，翻墙而去。
庙内重归寂静。
我靠着供桌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枚空白符纸，平铺掌心。风甲符虽成，但仅靠防御还不够。鬼王能操控人心，能在活人背上刻下饲魂纹路，说明它的影响不止于魂体层面，而是直接侵入神识与血肉。
必须升级。
我闭目，镇魂令浮现，银光洒向识海深处。一段残存的记忆随之涌出——前世在镇魂观藏书阁见过的《雷火破邪录》中有载：“风雷相激，可裂阴障；符引天威，能焚邪脉。”若将雷咒融入风甲，或许能在防御的同时附加净化之效。
眼下材料不足，只能暂记思路。
我睁开眼，指尖在符纸上轻轻勾画，模拟雷纹嵌入路径。刚落第三笔，忽然察觉臂上风甲符微微一跳。
不是预警。
是感应。
就像之前那样，从某个方向传来极其微弱的牵引，断断续续，却持续不断。我屏息，催动镇魂令顺着这股波动探去。
识海中浮现出模糊方位——东北方，幽奇之森深处，距此约三十里。那里有一团极淡的魂气波动，不似活人，也不似孤魂野鬼，更像是……一张网的中心。
鬼王本体？
还是某种连接所有受控者的中枢？
我收回神识，掌心符纸已被指甲划破一角。不能再等了。今晚必须进林子，至少要确认它的活动范围和信号频率。若能找到刻纹源头，或许能反向追踪。
外面天光渐亮，破庙门口的光影挪到了墙根。我起身活动肩颈，风甲符随呼吸起伏，稳定如初。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我立刻蹲身贴墙，侧耳倾听。那声音来自村东，离破庙不到百步。没有惨叫，也没有奔跑声，一切安静得反常。
片刻后，影七的身影出现在墙头，脸色比来时更沉。
“东头第三户，塌了。”他跃下来说，“屋子自己塌的，没人进去过。但屋里……有东西在动。”
“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顿了顿，“我靠近时，风甲符……颤了一下？”
我猛地抬头。
他的风甲符是我亲手所制，同源同息。若连他也感应到了波动，说明那东西已经具备扰动符箓的能力。
“你还带了符？”我问。
“贴在胸口。”
我伸手按在他腕上，催动镇魂令探其经脉。果然，在灵台深处有一丝极细的阴流试图渗透，像是蛛丝缠绕神经。我立刻引净灵火灼烧，那股异样随即消散。
“你没事。”我松手，“但它已经开始扩散影响了。不只是人，连符箓都能干扰。”
影七沉默点头。
我望向村东方向，眼神渐冷。
这不再是简单的驱邪任务。
有人在建一座活尸阵，用村民做桩，用魂魄做引，而那个鬼王，正在织一张看不见的网。
我卷起袖子，风甲符在小臂上泛起淡淡青光。
今晚，我要割断一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