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刺入眉心的刹那，我全身经脉像是被冻住。动不了，说不出话，连呼吸都被压在喉咙里。那颗悬浮的鬼丹正对着我的额头，像一只睁开的眼睛，死死盯住魂魄深处。
可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一瞬，识海猛地一震。
镇魂令不知何时浮现，边缘已经发黑，像是烧焦的纸片，但它还在颤，一下一下，如同心跳。一股熟悉的牵引力从令中升起，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回溯——它在强行翻找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
画面重新拼凑：铁鼎、血浆、墙上挂着的女子画像。会长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放进炉火中央。那些新娘的脸，一张张闪过，每一张都带着临死前的惊恐。她们的心脏在鼎中搏动，颜色是暗紫色的，像腐坏的果肉，却始终没有停止。
可当我把视线移到会长身上时，一个细节撞进脑海。
他胸口起伏，衣襟微开，露出一点皮肤。那里有道旧伤疤，横贯心口。而随着呼吸，我能看见皮下血液流动的痕迹——鲜红的，温热的，属于活人的血。
鬼丹吞噬百魂怨念，靠的是死而不化的执念与心头精血炼成核心。它能重塑躯体，能吞纳阴气，能让宿主获得近乎不死的力量。但它改变不了根本——会长还活着，他的命格仍是阳世之人，血脉未断，五感俱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能真正融合鬼丹！那东西再强，也只是寄生在他体内的一颗异核。它提供力量，却无法替代他的心脏。他不是鬼王，只是个背着鬼命壳的活人！
想通这一瞬，我脑中豁然清明。
镇魂令的震动渐渐稳定下来，虽已残破不堪，但依旧护住识海最后一寸清明。我用尽力气，在心里默念：“你是活的……所以你怕死。”
这句话我没说出口，可我知道，只要我想明白了，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听见。
果然，面前的会长动作慢了一拍。他抬手按住额前鬼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那红光原本笔直如针，此刻却微微晃动，像是风中的烛火。
“你吞的是百魂怨心。”我终于挤出声音，舌尖咬得生疼，才让语调不抖，“可你的血……还是红的。”
话音落下，岩窟内静了一息。
会长的表情僵住，瞳孔剧烈收缩。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缓缓抚上胸口。那里，心跳正透过皮肉传来，有力而规律——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修炼鬼道，本该压制生机，让身体趋近阴体才对。为何血液未变？为何心跳仍在？
因为他不敢彻底交出性命。他想要鬼王之力，却又舍不得做人的好处。既贪生，又妄求死中得道。这才是他最大的破绽。
“你以为你能掌控它？”我喘了口气，嘴角溢出血丝，却笑了一下，“它能给你力量，可你也得撑得住。你是活人，就得受五行束缚。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而金刃斩邪，正是你这种半死不活的东西最怕的。”
会长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抬手就想掐诀封印鬼丹外放的气息，可迟了。我已经看穿了它的运作方式——鬼丹依赖宿主生命力维持活性，一旦宿主出现剧烈情绪波动或气血逆流，就会引发反噬。
而恐惧，是最容易点燃的引信。
“你说这丹是用一百零八位新娘炼的。”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可你知道最后一位是谁吗？”
他没答，但眼神变了。
“不是无忧村逃婚的那个丫头。”我继续道，“是你妹妹。她不肯嫁人，你就把她抓来剖心献祭，只为让自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这不是溯源看到的画面，是我猜的。
但从他骤然扭曲的脸色来看，我打中了。
“不可能……没人知道这件事……”他喃喃开口，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镇魂观弟子，专查人心底藏的罪。”我说，“你做过什么，骗得了世人，骗不过我手中这柄刀。”
金刃在我掌中轻颤，刀身上的净灵火几乎熄灭，只剩一线微弱蓝光贴着刃面游走。我知道它快到极限了，就像我也快撑不住了。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左臂伤口再次崩裂，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可我不退。
因为我现在看清了这场战斗的本质——不是谁更强，而是谁先崩溃。
他是靠着鬼丹撑起威压，可支撑这一切的，是一个满是漏洞的谎言。他以为自己成了神，其实不过是披着鬼皮的凡人，还在怕疼，还在怕死。
“你不敢杀我。”我忽然说，“因为你清楚，只要你动手杀了我，鬼丹就会立刻反噬你的心脉。它要的是完整献祭，而不是一场半途而废的屠杀。”
会长的手开始发抖。
鬼丹悬在空中，红光忽明忽暗，像是一颗卡在喉咙里的毒瘤，正拼命往他脑子里钻。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闭嘴！”他嘶吼，声音里已有慌乱，“你懂什么！我才是新世界的开端！我要打破生死界限，我要成为真正的王！”
“那你告诉我。”我往前踏一步，脚踩在血泊里，发出轻微黏响，“为什么你的心跳声，和我一样快？”
这一句问完，整个山谷仿佛都安静了。
只有鬼丹在跳，咚、咚、咚，像钟摆，又像倒计时。
会长站在原地，双手握拳，指甲掐进掌心。他想维持那副掌控一切的模样，可身体已经背叛了他。黑雾铠甲出现裂纹，几缕雾气从中逸散，转瞬化为灰烬。
我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不是力量的问题，是信念崩塌。当他意识到自己并非超脱生死的存在，而只是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凡人时，鬼丹便不再是助力，而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你怕死。”我低声说，“所以你才会吃它。可你现在更怕的，是它把你吃了。”
他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
“我不怕！”他咆哮，抬起双臂，鬼丹瞬间膨胀，红光暴涨，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但我没躲。
我只是举起金刃，刀尖指向他心口的位置，声音平静：“等你倒下的时候，我会亲手挖出那颗丹，让它看看，到底是谁在依赖谁活着。”
会长的动作彻底停住。
他瞪着我，嘴唇微微颤抖。那颗鬼丹也在颤抖，红光闪烁得越来越急，像是感应到了宿主内心的恐慌。
岩壁冰冷，血滴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站着，持刀，未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