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的符纹开始发黑，像被火燎过的纸边，迅速向四周蔓延。我立刻蹲下，掌心贴地，净灵火顺着经脉涌出，压进那道正在熄灭的刻痕里。火光微闪，勉强撑住了一瞬，但那黑暗如同活物，沿着我的指尖反爬上来，冷得刺骨。
“柳三娘！”我低喝，“朱砂绳，缠他三魂要穴！快！”
她反应极快，从袖中抽出红绳，迅速绕过黑袍除鬼师的腕、颈、腰三处，打结封印。那人还在昏迷，可胸口起伏越来越乱，像是有人在他体内拉扯呼吸。
紫袍老者一剑劈开扑来的怨灵，灰雾炸散，可断肢落地后又蠕动着拼合。陈九横刀扫斩，刀刃卷了口，肩头一道抓痕渗出青紫色血丝，他咬牙没吭声，但站姿已经微微晃动。
“太多了。”柳三娘喘气，手里最后一张符纸刚贴出去就被撕碎，“它们不怕普通驱邪术。”
我知道。
这些不是寻常游魂，是被锁魂阵炼化到一半的祭品，魂体半融于阵基，杀不绝，斩不断。它们没有意识，只有吞噬生魂的本能。
净灵火屏障在震颤，边缘裂开细缝，黑气趁机钻入。我猛地合掌，识海中镇魂令旋转加快，强行抽调周围游散的怨气反哺为火。火焰回缩一圈，将五人重新围住，可我能感觉到，支撑不了太久。
不能再等。
我咬破左手食指，鲜血滴落掌心。右手迅速画印，血痕勾出镇魂观秘传的启火符形——三横两折，末笔顿于掌丘。双掌合十，闭眼默念：
“魂归正位，火照幽冥。”
识海轰然一震。
镇魂令猛然扩张，仿佛有钟声自灵魂深处响起。那一瞬，我感觉到无数残魂在远处颤抖，像是被什么古老的东西惊醒。
掌心火势暴涨。
净灵火由淡金转为炽白，温度骤升，烧得空气噼啪作响。火环猛然外扩，冲进血雾，所过之处，怨灵发出无声嘶叫，躯体如蜡般融化，化作缕缕黑烟被镇魂令吸入。
紫袍老者退后半步，盯着我掌中火焰，眼神变了。
火光中，有一瞬浮现出了虚影——青石台阶，铜钉大门，门楣上三个古篆：镇魂观。
只是一闪，便消散。
可他已经看见了。
“这……”他声音低哑，“是镇魂手印？你……”
我没回头，也没答话。手指一抬，净灵火如鞭甩出，击穿三具从地下钻出的怨灵。它们连挣扎都没来得及，直接化为飞灰。
“别分神。”我沉声道，“它们还会再来。”
话音未落，地面震动。
那些被焚毁的怨灵残骸没有彻底消散，而是渗入泥土，顺着符纹的裂缝重新汇聚。黑气翻滚，像是有东西在地下爬行，朝着我们脚下逼近。
陈九忽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他握刀的手在抖，额角渗出黑汗。
“毒素入经了？”我问。
他点头，声音发涩：“撑得住……但再挨一下，怕是要倒。”
柳三娘快速从包袱里翻出解毒膏，抹在他伤口上。药膏刚触皮肉就冒起白烟，她皱眉：“不对劲，这毒带阴魂气，普通解法压不住。”
我扫了一眼，心中已有判断。
这不是单纯的物理伤，是怨灵之爪附带的魂蚀之力，正在啃噬他的生命力。若不及时处理，不出半炷香，他也会变成下一个被阵法控制的傀儡。
“把刀给我。”我说。
陈九愣住：“你要……？”
我没解释，伸手取过他那柄宽刃短刀。刀身沾满黑血，寒光已黯。我将刀横于膝上，右手食指划过刀脊，精血顺着金属流淌，浸透整把刀身。
“你要用血祭兵？”柳三娘声音微紧。
我点头：“只能撑一时。”
指尖结印，点向刀尖。净灵火顺血而燃，沿着刀身蔓延，形成一层薄薄的火焰覆层。刀锋重新亮起，带着灼魂之威。
“接住。”我把刀抛回给他。
他接过时明显一怔——刀不烫，反而冰凉，但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力量在脉动。
“砍它的时候，想着‘清’字。”我说，“别让它进你脑子里。”
他点头，握紧刀柄，重新站直。
这时，紫袍老者忽然开口：“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立刻回答。
前方血雾剧烈翻腾，数十具怨灵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再是零散扑击，而是有节奏地同步前进，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的驱使。
阵法，在适应我们。
我缓缓起身，双掌摊开，净灵火在周身流转。识海中镇魂令高速旋转，不断吞纳怨气转化为火源。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消耗，但每净化一缕怨魂，便有一丝暖流回馈至经脉，修复损伤。
这就是镇魂令的真正作用——越战越强。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终于开口，目光仍锁定前方，“这就够了。”
“可你用的是镇魂观嫡系秘术。”紫袍老者盯着我，“那种火，那种印，外人学不来。除非……你是传承者。”
我还是没承认，也没否认。
怨灵群已逼至十步之内。
我抬手，净灵火凝聚成矛，掷出。火矛贯穿最前一具怨灵胸膛，炸开一圈炽焰，瞬间焚灭七八个。可更多的填补上来，脚步没有停顿。
“它们在试探我们的极限。”我说，“想看谁能先耗尽力气。”
柳三娘突然低呼：“黑袍前辈的气息弱了！”
我看去，只见朱砂绳上的红光正在变淡，而他胸口几乎不再起伏。那根绳子只能封锁三魂，却挡不住阵法对七魄的侵蚀。
“不能再拖。”我深吸一口气，“必须打开一条路。”
“怎么走？”陈九问。
我望向前方浓雾深处。
镇魂令在识海中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有最强的怨气波动，也是阵法能量的源头。要破局，只能往最危险的地方闯。
“跟我冲。”我说，“我会用净灵火烧出通道，但时间很短，最多维持二十步。你们跟紧，不准掉队。”
“要是有东西拦路呢？”柳三娘问。
“那就杀了它。”
我双手结印，掌心火光暴涨。这一次，我不再压制力量。识海中的镇魂令轰然震动，吸收方圆百丈内的所有怨气，尽数转化为净灵火。
火焰在我头顶盘旋，形成一道螺旋火柱，随即俯冲向前，在血雾中硬生生烧出一条笔直通路。地面符纹重新亮起，发出微弱共鸣，像是回应我的血脉。
“走！”我低喝。
紫袍老者率先跃出，剑光护住左翼。柳三娘架起黑袍除鬼师，陈九断后，三人紧跟其后。
我走在最前，净灵火环绕周身，每一步踏下，脚底符纹都短暂恢复光亮。我能感觉到身后四人的气息紧紧跟随，没人掉队。
通道在燃烧，也在崩塌。
身后的火墙开始收缩，血雾从两侧挤压进来。几具怨灵试图从上方扑落，被我挥手扫出的火浪击溃。
十五步。
十六步。
十七步——
陈九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咬牙撑住，可肩头伤口裂开，黑血滴落在地上，竟被泥土迅速吸收，下一瞬，一根漆黑藤蔓从地底窜出，缠上他小腿。
我反手一掌，净灵火轰出，藤蔓焦枯断裂。
“别让血落地！”我厉声警告。
十八步。
十九步。
就在即将抵达通道尽头时，前方雾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不是怨灵。
身形纤细，穿着一件褪色的红嫁衣，头发披散，脸藏在阴影里。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提着一只破旧的灯笼，灯芯跳动着幽绿火焰。
整个通道的火光，都在那一刻暗了一瞬。
“那是……”柳三娘声音发颤，“是个新娘？”
没有人回答。
镇魂令在我识海中剧烈震动，不是因为威胁，而是……共鸣。
这个魂，不普通。
她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是从嘴里传出，而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