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踏前一步的动作很自然，像山峦移动般沉稳，将星澜完全护在了身后。他的肩膀宽阔，挡住了那暗金身影投来的视线，也挡住了阵法散发出的阴冷恶意。
星澜站在他身后，能清楚看到他挺直的脊背，玄色衣袍在深灰色混沌气流中微微拂动。刚才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在他站到身前的那一刻，奇迹般地消退了大半。不是危险消失了，而是有人把危险挡在了外面。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狂跳的心脏，慢慢稳了下来。右手还被他紧紧握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坚定，像定海神针。
她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目光越过凤临的肩头，再次看向那悬浮的残缺源石主体，还有下方缓缓旋转的诡异阵法，以及阵法中心那个由暗金光雾凝成的模糊身影。
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那源石主体庞大得超乎想象，静静悬浮在混沌“海”中央，像一座沉默的灰色山岳。它表面的光滑不是死板的，而是流动的，内里无数细小的光点明灭生辉，仿佛封存着一个个微缩的宇宙。缺失的那部分边缘参差不齐，裂口处有细微的灰色光絮飘散出来，融入周围的混沌气流。她怀中的碎片烫得厉害，那种渴望回归的悸动几乎要冲破胸口。
而下面的阵法……星澜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发涩，心里发闷。暗金色的线条复杂得令人头晕，它们像是有生命的藤蔓，深深扎进下方纯净的灰色混沌能量中，肉眼可见地，一丝丝灰败的、带着污浊气息的黑色正顺着那些线条逆流而上，污染着阵法本身，也试图向着上方的源石主体蔓延。那些黑色的符文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每一个都散发着让她本能厌恶的气息——阴冷、贪婪、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歹毒。
这就是玄皓的手笔。哪怕只是一道神识化身布下的阵法，也透着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算计和狠毒。
“师兄，别来无恙啊。”
阵法中心的暗金身影又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的面目模糊，只有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眸清晰无比，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凤临，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星澜。
“万载不见，师兄风采依旧。哦，不对，”那身影故意顿了顿，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瞧我这记性，师兄的神骨都没了，风采怕是打了折扣。能一路找到这里，看来这些年，也没闲着嘛。”
赤裸裸的嘲讽，戳人痛处。
星澜感觉到凤临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微微加重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的脊背依旧挺直，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
“玄皓。”凤临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沌的清晰冷意，直接将那身影阴阳怪气的称呼挡了回去，“一道苟藏于此、行此污染本源龌龊之事的神识化身，也配叫我师兄？”
他的话语平静，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那暗金身影模糊的脸上。
那身影周围的暗金光雾明显波动了一下，那双冰冷的金眸眯了起来，危险的光芒闪烁。
“牙尖嘴利。”玄皓化身冷哼，“死到临头，还端着那套可笑的架子。你以为，还是万年前你执掌神域、风光无限的时候？”
“从未以为。”凤临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正因不是，才更要来看看，我那位‘好师弟’，万年来处心积虑，到底在这混沌源头，搞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冷静地扫过下方的庞大阵法，金色的眼眸里流光转动，似乎在快速解析着阵法的结构和能量走向。
“见不得光？”玄皓化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混沌空间里回荡，格外刺耳，“师兄啊师兄，你还是这般迂腐。力量就是力量，何分光暗？这混沌本源，乃天地未开时最原始之力，若能为我所用，纳入神域体系，将是何等伟业！届时，莫说你这残破之躯，便是这诸天万界，谁又能挡我？”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狂热而霸道，带着一种近乎疯癫的野心。
“而你，”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凤临身后的星澜，即使隔着一层庇护，星澜也觉得那目光像冰冷的针，扎在皮肤上，“这个小丫头，倒是给了我意外之喜。混沌灵根……如此纯粹，如此亲和……哈哈哈！简直是天助我也！正愁这‘噬神大阵’还缺一个真正能沟通混沌本源的引子，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噬神大阵！
星澜心头一跳。光听这名字，就知道绝非善类。
凤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阵法的歹毒之处。以“噬神”为名，目标恐怕不仅仅是污染混沌本源那么简单。
“所以，你布下此阵，以混沌海为炉，以源石为引，是想炼化什么？”凤临冷声问道，同时，他握着星澜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极快地、有规律地轻轻点了三下。
星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随意的动作，是暗示！他在告诉她，准备行动，见机行事，以三为号？
她连忙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凤临的手上，同时体内混沌神力悄然运转，三尺领域的力量在皮肤下蓄势待发，只待那关键一刻。
“炼化？”玄皓化身似乎很满意凤临的“请教”，语气带着得意，“师兄果然敏锐。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此阵名为‘噬神’，吞噬炼化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置换’与‘掌控’。”
他抬起由光雾凝聚的手臂，指向那残缺的源石主体：“看到它缺失的部分了吗？待大阵完全启动，汲取足够被转化的混沌本源，便能以此为基，重塑那缺失的一块！届时，新生的源石部分，将完全浸染我的神力与意志，成为只听从我号令的混沌核心！”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而这混沌海，这无穷无尽的混沌本源，都将通过这被掌控的源石，为我所驭！什么混沌青莲，什么归墟祖地，在绝对掌控的混沌本源面前，都不值一提！我将拥有开天辟地以来，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
星澜听得心头发寒。这个玄皓，野心太大了！他不仅要夺神域，还要染指混沌海的本源，甚至想从根本上掌控混沌的力量！如果真的让他得逞……
凤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玄皓的疯狂计划，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这已经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关乎整个混沌海，乃至可能波及诸天万界的巨大阴谋。
“痴心妄想。”凤临冷冷吐出四个字，“混沌本源，自有其道，岂容你这等心思污秽之辈染指。你这大阵，看似庞大，实则根基虚浮，强行嫁接，必遭反噬。”
“反噬？”玄皓化身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骤然尖利，“待我将你们二人，尤其是这混沌灵根的小丫头投入阵眼，以她的本源为薪柴，以你的残存神血为引信，启动最后的‘置换’仪式，一切便成定局！何来反噬？”
他盯着星澜，目光中的贪婪几乎化为实质：“小丫头，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生了这不该有的灵根，还偏偏撞到了我手里。不过你放心，待你本源耗尽，灵智湮灭，你的身体和这点混沌特质，会成为新源石最好的部分，也算……死得其所了，哈哈！”
星澜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但心底却有一股火猛地窜了起来。死得其所？去你的死得其所！
她正想骂回去，凤临却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怒吼。
就在玄皓化身得意大笑，心神最松懈的一刹那，凤临握着星澜的手猛地向斜后方一拉，同时他整个人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骤然释放，化作一道璀璨的灰金色流光，不是冲向玄皓化身，而是直扑下方那缓缓旋转的“噬神大阵”的一处关键节点！
他刚才看似在与玄皓化身对话，实则一直在用神识和手中那面古朴小镜，飞速解析着整个大阵的结构！这阵法虽然庞大诡异，但毕竟是远程布置，由一道神识化身操控，并非全无破绽！玄皓化身所在的位置是阵法控制核心，防护最强，但阵法本身为了抽取混沌能量，有许多延伸出去、扎入“海面”的“根须”，这些“根须”与主阵的连接处，就是相对脆弱的地方！
凤临选择的目标，正是这样一处连接点！那里暗金色线条相对稀疏，黑色符文的流转也略显滞涩！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念头刚起，人已至！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压缩到极致的、带着混沌意蕴的灰金神芒，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处连接节点狠狠刺下！
这一击，毫无保留，凝聚了他新生神力最精粹的破坏力！
“你敢！”玄皓化身的狂笑戛然而止，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他没想到凤临如此果决，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与他这化身纠缠，直接去破坏阵法根基！
他模糊的身影猛地一振，阵法中心光芒大盛，数道粗大的暗金色锁链从阵法中暴射而出，如同毒蛇般缠向凤临，锁链上黑色符文闪烁，带着禁锢与污蚀的力量！
但，还是慢了半拍！
凤临的指尖，已然触及那处连接节点！
嗤——！
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块落入水中。
那一点灰金神芒接触到暗金色阵纹的瞬间，并没有立刻爆炸，而是如同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酸液，迅速蔓延、渗透！被触及的阵纹光芒急剧黯淡，结构开始扭曲、崩解！连接点周围的混沌能量也受到扰动，发出不安的嗡鸣。
“混账！”玄皓化身气急败坏，更多的暗金锁链从阵法各处升起，一部分继续缠向凤临，另一部分则疯狂涌向那处受损的节点，试图修补。
就在这时！
被凤临方才巧妙拉到侧后方、暂时脱离玄皓化身主要锁定范围的星澜，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凤临指尖点中节点的同一刹那，她就明白了他的全部意图——声东击西，破坏阵法，制造混乱！
而她的任务，就是在这混乱中，配合他，扩大战果，或者……做点什么别的！
三尺领域瞬间展开到极致，灰金色的光膜将她完全包裹。她没有冲向玄皓化身，也没有去帮凤临对付那些锁链——她知道那些锁链的层次太高，自己贸然上去可能帮倒忙。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因为节点受损而出现短暂紊乱、能量流动略显晦暗的阵法区域，以及更上方，那因为阵法波动而微微震颤的残缺源石主体。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沟通！
她的混沌灵根，她怀中灼热的源石碎片，与那源石主体之间，有着天然的、强烈的联系！之前是源石主体在召唤碎片，那么现在，阵法波动，源石主体也受到扰动，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有可能，主动去沟通它？甚至……影响它？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狂跳，但她没有时间犹豫。
凤临正在为她争取时间，创造机会！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精神更加集中。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出一个简单却玄奥的手印——这是《混沌归一诀》中记载的，用于凝聚心神、感应混沌本源的法印。平日里用处不大，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桥梁。
全部的神识，连同胸口源石碎片传来的那股灼热悸动，被她毫无保留地、化作一道无声的呼唤，朝着那震颤的源石主体，激射而去！
“回来……醒来……阻止……”
她的意念很混乱，很焦急，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她将自己对那阵法的厌恶，对玄皓的愤怒，对凤临的担忧，以及源石碎片那强烈的“归家”渴望，全部融入了这道意念之中！
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沸腾的油锅。
就在星澜的意念触碰到源石主体表面的刹那——
那一直静静悬浮、只是被动震颤的灰色山岳，猛然间，光华大放！
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的、浩瀚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灰色辉光，以源石主体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辉光所过之处，下方阵法中那些疯狂扭动的暗金色锁链，如同遇到克星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光芒迅速黯淡，动作也变得迟缓！就连阵法本身抽取混沌能量的效率，也明显下降了一截！
而星澜怀中的源石碎片，更是烫得惊人，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古老意念，顺着她发出的呼唤，反向涌入了她的识海！
那意念并不清晰，更像是一种懵懂的、沉睡中被强行打扰的“不悦”，以及对于下方那正在污染“家园”（混沌海）的“异物”（噬神大阵）的天然排斥！
有效！真的有效！
星澜大喜过望！
而这一幕，显然完全超出了玄皓化身的预料！
“不可能！”他失声叫道，模糊的身影剧烈波动，显示出内心的震惊和暴怒，“区区金丹小修，怎能引动源石主体反应？！是了……是那碎片……还有她的灵根……该死！”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严重低估了星澜这个“引子”与混沌源石之间的共鸣深度！这不仅仅是“燃料”，更可能是一把不听话的、会反噬的“钥匙”！
“先拿下你！”玄皓化身厉啸一声，再也顾不上凤临那边，阵法中心猛地分出一股磅礴的暗金能量，化作一只遮天巨掌，带着污蚀一切的恐怖气息，朝着星澜当头抓下！他要立刻控制住这个变数！
巨掌未至，那阴冷污秽的威压已经让星澜呼吸一窒，展开的三尺领域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灰金光膜剧烈波动！
“你的对手，是我。”
冰冷的声音响起。
一道更加璀璨、更加凝实的灰金色剑光，如同撕裂苍穹的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那暗金巨掌的腕部！
是凤临！
他不知何时已摆脱了那些锁链的纠缠，或者说，在源石主体光辉的压制下，那些锁链威力大减，被他轻易震开。此刻他挡在星澜与巨掌之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完全由灰金色神力凝聚而成的光剑，剑身流转着混沌与神圣交织的纹路。
剑光斩落，暗金巨掌剧烈一震，竟被硬生生斩开一道深深的缺口，污蚀的能量四散飞溅！
“师兄，你找死！”玄皓化身彻底暴怒，整个阵法疯狂运转起来，更多的暗金锁链、能量触手从四面八方升起，如同群魔乱舞，同时绞杀向凤临和星澜！
而源石主体散发出的灰色辉光，似乎也受到了阵法全面反击的刺激，变得更加明亮，与下方阵法的暗金黑色光芒形成鲜明的对抗，整个混沌核心空间，能量剧烈对冲，光影疯狂扭曲，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战场！
星澜站在凤临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感受着源石主体传来的、那懵懂却坚定的排斥意念，还有怀中碎片灼热的呼应，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她不再只是被保护者。
她握紧了拳头，灰金色的领域在周身明灭不定，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混乱战局中的每一丝变化。
她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那么，就一起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