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离开叶家村时,日头已过正午。青布马车沿着土路缓缓前行,不多时便抵达琅琊王氏的聚居地。与叶家村的质朴不同,王氏驻地竟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坞堡,高墙耸立,门楼巍峨,门前两座石狮子栩栩如生,透着千年世家的厚重底蕴。坞堡外,王氏族人虽已收起刀枪,却依旧列队站守,神色间仍带着几分倨傲。
“来者何人?止步通报!” 门前守卫见马车靠近,厉声喝道,手中长戈横在身前。
随从上前一步,朗声道:“车内乃前兵部尚书王渊大人,受长公主所托,前来调停两族纷争,速请你家族长出来迎接!”
“王渊大人?” 守卫脸色骤变,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转身飞奔入内通报。
不过片刻,坞堡大门 “吱呀” 一声缓缓打开,王氏族长王仲山带着十几位族老快步迎了出来,个个身着锦袍,神态恭敬。王仲山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眼神精明,一见马车停下,立刻上前拱手作揖:“王大人驾临,我王氏一族蓬荜生辉!久盼大人出面主持公道,今日总算把您盼来了!”
王渊在随从搀扶下下车,目光扫过这座气派的坞堡,淡淡点头:“王族长客气了。”
“大人快请进!” 王仲山侧身引路,亲自陪着王渊往里走。坞堡内巷道规整,宅院连绵,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比起叶家村,确实显出截然不同的底蕴。行至正中的议事堂,众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王仲山便迫不及待地诉起苦来:“王大人,您可得为我们王氏做主啊!那叶氏实在胆大妄为,竟敢公然与我王氏为敌,械斗之中,我族死伤惨重,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其他族老也纷纷附和:“是啊大人!叶氏不过是琅琊小族,仗着有叶青撑腰,便目中无人,若不加以惩戒,我王氏颜面何存?”“朝中半数大臣皆出我王氏,叶青再强,也不能纵容宗族如此放肆!”
王渊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待众人说完,才缓缓开口:“老夫此次前来,并非为谁做主,而是为调停两族恩怨而来。你们与叶氏的仇怨,积年累月,孰是孰非,难有定论。但眼下局势,绝非争斗之时。”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如今琅琊郡已划归山东管辖,而山东、山西乃至整个北方,皆是叶青的势力范围。张辽的两万北疆铁骑就驻扎在城外,虎视眈眈。你们若执意与叶氏争斗,叶青便有了绝佳的借口,可名正言顺地对王氏动手。”
王仲山眉头一皱:“大人多虑了!我琅琊王氏传承千年,根基深厚,朝中遍布族人,叶青即便手握重兵,也不敢轻易动我们。何况徐国公乃是我王氏嫡系,他定会为我们做主!”
“徐国公?” 王渊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在座的族老,“王族长,你未免太过天真。徐国公早已多日不上朝,称病避世,为何?便是为了避开这场纷争!他深知叶青的厉害,更清楚北疆军的战力。你们与叶氏冲突,看似是宗族私斗,实则已牵扯到叶青与朝廷的微妙关系。徐国公若贸然插手,你们仗着他的权势愈发强硬,最终只会惹恼叶青。”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到那时,就不是王家与叶家的争斗了,而是朝廷与叶青的正面冲突。叶青手握百万大军,真要铁了心拿下你们王氏,朝廷为了安抚他,恐怕只会拿你们王家开刀,甚至连徐国公都会被牵连其中!千年世家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 王仲山脸色一白,语塞起来。在座的族老们也纷纷沉默,脸上的倨傲渐渐褪去,露出几分凝重。王渊的话虽刺耳,却句句戳中要害 —— 他们虽自恃宗族势力庞大,可面对叶青的北疆军,确实毫无胜算。
一名族老不服气地开口:“大人,我王氏千年基业,岂能轻易退让?这琅琊的土地、水塘,皆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基业,怎能让给叶氏?”
“谁让你们让给叶氏了?” 王渊放下茶盏,目光锐利,“老夫有一办法,可解今日之局 —— 你们与叶氏,要么要钱,要么要地。一方退出争执的资源,另一方给予相应补偿,从此两族互不侵扰。”
“要钱还是要地?” 王仲山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人是让我们放弃祖产,或是花钱买太平?”
“非是放弃,而是审时度势。” 王渊沉声道,“如今琅琊已在叶青的势力范围之内,你们若执意死守,惹恼了他,恐怕人财两空,什么都保不住。反之,若主动退让,无论是拿补偿迁走,还是花钱买下叶氏的地盘,都能保住宗族的根基。”
他看着众人,语气放缓了几分:“叶青短短数年便坐拥北方半壁江山,其权势之盛,肉眼可见。这天下未来是姓叶还是姓李,尚未可知。你们王氏虽强,可近些年并无杰出的年轻才俊,与叶青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此时得罪他,绝非明智之举。”
议事堂内一片寂静,族老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有人不甘,有人犹豫,也有人面露惧色。王仲山低头沉思良久,脑中反复回荡着王渊的话 —— 叶青的权势、北疆军的威慑、朝廷的态度,还有徐国公的避而远之,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大人,” 王仲山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您的意思是,让我们要么迁走,要么花钱补偿叶氏?”
“正是。” 王渊点头,“叶氏那边,老夫已经谈过,他们更倾向于要钱,迁往北方定居。你们若愿意,可以高价购买他们的土地、宅院,双倍补偿他们的损失,以此平息这场恩怨。”
“双倍补偿?” 一名族老忍不住开口,“这也太吃亏了!”
“吃亏?总比宗族覆灭要好。” 王渊冷冷道,“你们王氏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钱财。花些钱买个太平,保住千年基业,远离叶青的锋芒,才是长久之计。”
族老们再次议论起来,争论了半个多时辰,最终渐渐达成共识。他们都是精明人,深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的道理。与其与叶青硬碰硬,不如花钱消灾,保住宗族的核心利益。
王仲山深吸一口气,看向王渊,语气坚定:“大人,我们商量好了。愿意拿出钱财,双倍补偿叶氏的损失,买下他们在琅琊的所有土地和宅院,只求平息两家的恩怨,从此两族互不侵扰。”
其他族老纷纷点头附和,眼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这是当前最优的选择。
王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王族长深明大义,实乃王氏之幸。既然双方都已达成共识,三日后,老夫便在琅琊郡府设宴,邀请两族族长及族老到场,正式签署和解文书。从此之后,叶氏迁往北方,王氏留守琅琊,两族井水不犯河水,共同守护一方安宁。”
“全凭大人安排!” 王仲山躬身应诺。
王渊起身告辞,王仲山亲自送他出坞堡。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王仲山站在门前,望着琅琊的方向,神色复杂。他知道,这场和解,对王氏而言是一种妥协,却也是保住宗族的唯一办法。千年世家的骄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而此时的北平镇国公府内,叶青收到了王渊传来的消息,得知叶、王两族达成和解,王氏愿意双倍补偿叶氏,不由得笑了起来。
“王渊老尚书果然有手段,短短几日,便化解了这场纷争。” 叶青对坐在一旁的长公主说道。
长公主浅笑道:“王大人威望足够,又深谙人心,由他出面,自然事半功倍。王氏愿意妥协,也是看清了局势,不敢与你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