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一月十六日，星期四，夜晚十一点。
深圳的冬夜，窗外是稀疏的灯火和偶尔驶过的车辆声，远处工地的轰鸣也已停歇，城市逐渐陷入沉睡。然而，在罗湖区一处高档公寓的书房里，灯光依旧明亮。
萧远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白天考察服装厂时记录的笔记本，旁边是一叠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各种数字和简短的分析词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茶香和一种专注的静谧。
白天的所见所闻，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破败的厂房、老旧的设备、工人麻木的眼神、李厂长急切而又无奈的表情、马婷婷冷静指出的财务漏洞……所有这些感性的认知，现在需要转化为理性的、可量化的决策依据。
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淡蓝色的光幕悄然浮现，比以往更加清晰、更具质感。LV10的标识在角落稳定地闪烁着。
“是时候了，”萧远在心中默念，“启动‘阶段性项目贷款’深度评估功能。”
【系统提示（LV10）：接收到宿主指令。启动“阶段性项目贷款-项目可行性深度评估”模块。请按照提示输入相关参数。】
光幕上出现了一个结构化的输入界面，分类清晰，逻辑严谨。
萧远拿起笔记本，开始一项一项地输入数据，神情专注如同最严谨的工程师。
1.标的物基本信息：
?项目类型：实业收购（服装制造）
?标的名称：xx镇第一服装厂（拟收购）
?地理位置：深圳市宝安区（输入大致坐标，系统自动关联地图数据库，显示周边交通规划预览）
?占地面积：（根据李厂长提供和目测估算，输入约xx亩）
?建筑面积：（估算厂房、仓库、办公面积）
2.资产状况评估：
?固定资产现值：萧远根据设备的型号、年限、磨损程度，结合系统提供的同类设备折旧数据库，估算出一个保守的价值。厂房建筑同样进行估值。
?存货现值：对仓库里那些积压的布料和成品，按残次品和可再利用材料分别估值，数字很低。
?土地使用权：此时乡镇企业的土地多为划拨或租赁，价值难以直接计量，但系统提示“地理位置潜在升值空间”作为附加项。
3.负债及潜在风险扫描：
?已知债务：根据李厂长模糊的透露和马婷婷的怀疑，萧远输入了一个估计的债务区间（包括拖欠工资、供应商货款、可能的银行贷款）。
?或有负债：系统提示需考虑未披露的担保、环保责任、劳资纠纷等潜在风险，萧远将这些风险以概率和可能损失金额的形式输入。
?管理风险：基于观察到的管理混乱、士气低落，系统生成“管理风险系数”，评级为“高”。
?系统子模块激活（LV10特性）：财务漏洞扫描推演。基于输入的不完整财务信息，系统模拟了多种可能的财务漏洞场景（如账外负债、资产转移、虚假交易），并估算了每种场景对收购成本的影响。
4.市场及行业参数：
?目标市场：国内工装\/民用服装市场，系统接入有限的行业数据库（主要基于公开统计资料和系统资讯简报的整合），给出未来三年需求增长预测区间。
?竞争环境：分析本地及周边同类企业状况。
?政策导向：自动关联近期“资讯简报”中关于“搞活国营大中型企业”、“发展乡镇企业”的利好信号，作为正面加权因子。
5.收购后改造方案模拟输入：
?计划投入：萧远输入初步设想的改造资金额度（用于设备更新、厂房维修、引入管理）。
?预期效益：设定不同的产能利用率、产品单价、成本控制目标下的盈利模型。
?管理输入假设：假设成功引入职业经理人，管理风险系数随时间推移逐步降低。
所有参数输入完毕，萧远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和明显错误。
“开始综合评估。”他下达指令。
【系统提示：参数录入完成。开始进行多维度、多情景模拟运算。预计耗时：3分钟。】
光幕上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以及快速滚动的数据流和模型构建的示意动画。萧远能感觉到脑海中有一种轻微的、高速运算的嗡鸣感，这感觉前所未有，彰显着LV10系统更强大的处理能力。
三分钟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萧远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系统的评估，将是他决策最重要的“锚”，一个基于数据和逻辑，而非单纯直觉和经验的锚。
进度条终于达到100%。
【评估完成。生成项目可行性评估报告（编号：xc--01）。】
光幕上呈现出一份结构清晰、内容详尽的报告：
综合评级：b-（具有一定投资价值，但风险较高，成功高度依赖后续管理整合）
核心分析摘要：
1.财务风险突出：预估债务及潜在财务漏洞可能使实际收购成本增加30%-50%。净资产评估值为负。
2.管理挑战巨大：现有团队难以支撑转型，必须输入外部管理资源。员工士气重建需投入时间和成本。
3.硬件基础薄弱：设备陈旧，生产效率低下，产品质量控制难度大。改造资金需求不低于[系统估算出一个具体金额，高于萧远初步设想]。
4.潜在优势：
?地理位置：位于特区扩展区域，未来交通和物流优势明显（系统地图显示临近规划道路）。
?政策窗口：当前政策环境有利于此类企业重组，可能获得地方支持。
?市场基础：国内服装消费市场处于启动前夜，存在机会。
?存量资源：部分老工人技术可再利用，厂房结构尚可。
“阶段性项目贷款”模块建议：
?建议最高贷款额度：[系统根据风险模型和萧远现有信用，给出一个具体数值，低于50万但足以覆盖部分收购和初期改造]。
?贷款条件：需提供收购合同及详细改造计划作为审核依据。利率根据最终风险评级确定。
?强烈建议：在最终决策前，进行尽可能详细的财务和法律尽职调查，以明确真实债务。
报告的最后，还有一行醒目的提示：
【注：本评估基于输入参数和现有模型，实际结果可能因未预见因素偏离。建议结合宿主自身判断决策。】
萧远逐字逐句地阅读着这份报告，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冷静。系统的评估，几乎印证了他和马婷婷所有的担忧，尤其是财务风险和管理风险，被量化后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但同时，系统也明确指出了机会所在，尤其是那个“地理位置未来优势”的判断，与他基于前世记忆的认知完全吻合。
这份报告没有给他一个简单的“是”或“否”的答案，而是像一张精细的航海图，标明了前方的暗礁、浅滩，也指出了可能的风向和洋流，以及抵达新大陆的潜在航线。最终如何航行，仍需他这个船长来决定。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将报告的核心要点摘录下来。特别是那个b-的综合评级，以及系统建议的贷款额度。他知道，明天和婷婷、伟华的会议，将需要这些扎实的数据来支撑讨论。
关上系统界面，书房里恢复了宁静。萧远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零星闪烁的灯光，心中已然有了更清晰的计较。风险很大，但机遇同样存在。关键在于，代价是否可控，以及他们这个年轻的团队，是否有能力驾驭这场充满挑战的改造。
夜更深了，但萧远感觉自己的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数据的锚，已经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