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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祠堂。

空气比陆正鸿的书房更加凝滞,带着百年香火沉淀下来的、厚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肃穆与阴冷。没有窗户,只有长明灯幽微的光焰在巨大的、如同墓碑般林立的漆黑牌位架间跳跃,将那些镌刻着冰冷名字的木质灵牌映照得影影绰绰,仿佛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闯入者。

陆沉舟站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像一尊被无形的锁链捆缚的雕像。祖父陆正鸿那如同诅咒般的警告——“代价”、“牺牲”、“最后手段”——仍在耳边回荡,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与祠堂内弥漫的陈腐香灰气息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盯着牌位架最高处,那一列属于他直系先祖的、色泽更为深沉的灵位。尤其是最中央那个,属于他父亲——陆明远的牌位。牌位前的长明灯似乎比其他灯盏更加黯淡,火焰微弱地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告诉我…”陆沉舟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祠堂里响起,沙哑,压抑着火山般的愤怒和沉痛,更像是对这片冰冷沉默的控诉,“陆家的‘代价’,到底是什么?我父母的死…是不是也和这该死的体质有关?和那些…‘鬼东西’有关?!”

回应他的,只有长明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噼啪声。无数牌位沉默着,如同冰冷的墓碑。

就在陆沉舟的耐心即将被这沉重的死寂碾碎,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暴戾气息在他体内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时——

嗡!

祠堂深处,供奉着陆家最早几代先祖牌位的区域,空气仿佛水波般荡漾起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山岳般沉重悲怆气息的意念波动,如同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艰难地渗透出来,缓缓笼罩了陆沉舟。

是那个守护灵!

老宅地下那个如山岳般庞大、曾因碎片失窃而力量不稳、陷入狂暴的古老英灵!它的意念比之前更加虚弱、更加飘忽,仿佛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和沧桑。

“孩子…”一个宏大、疲惫、如同大地低鸣般的声音直接在陆沉舟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抚慰,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凉,“愤怒…无济于事…”

陆沉舟身体猛地一震,体内翻腾的暴戾气息如同被冰水浇灌,瞬间平息了大半。他死死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告诉我真相!”他在意念中嘶吼,带着近乎哀求的决绝,“陆家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我父母…他们是怎么死的?!”

守护灵的意念波动变得更加微弱,传递过来的信息也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梦境残片:

“…钥匙…守护…是责任…亦是枷锁…至阳之血…是希望…亦是灾厄之源…吸引…觊觎…”

“…你的父亲…明远…他…他试图摆脱…寻找…彻底解决之道…他以为…找到了盟友…”

“…背叛…黑暗…吞噬…代价…惨痛…你的母亲…以身为祭…才…才勉强护住你…”

“…正鸿…他怕了…他只想用沉默和规矩…将一切…再次埋葬…他…是在害怕…重蹈覆辙…”

破碎的信息,却如同惊雷,在陆沉舟脑海中炸开!

父亲…寻找解决之道?盟友?背叛?黑暗吞噬?

母亲…以身为祭?!才护住了他?!

祖父的沉默和规矩…是源于恐惧?!是对悲剧重演的逃避?!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杂着灭顶的悲伤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席卷了陆沉舟的四肢百骸!他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扶住了冰冷的牌位架边缘。原来…原来父母的死,并非意外!是陆家这该死的宿命!是父亲寻求破局之路上遭遇的背叛!而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换了他的苟活!

“是谁?!”陆沉舟在意识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双眼赤红,“背叛者是谁?!当年的‘黑暗’…是不是就是现在的‘影傀’?!”

然而,守护灵的意念波动已经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火苗:

“…影…只是…爪牙…真正的…黑暗…蛰伏…更深…钥匙…不能…完整…否则…门开…浩劫…”

“…你的路…很险…那个女娃…她…或许…是变数…但…她的路…更险…”

“…祠堂…深处…先祖…手札…或许…有…你要的…答案…小心…正鸿的…眼睛…”

意念的余音彻底消散。祠堂内恢复了死寂。只有陆沉舟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无数沉默牌位的注视下,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

先祖手札?祠堂深处?

陆沉舟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投向牌位架后方那片更加深邃、被长明灯幽光勉强勾勒出轮廓的黑暗区域。那里似乎有一扇极其隐蔽的、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

真相!就在那扇门后!

他必须知道!必须!

就在陆沉舟抬脚,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要走向那片黑暗时——

嗡嗡嗡!!!

他口袋里,那部属于异管司最高权限联络人的、特制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代表最高级别紧急任务的、刺眼红光和尖锐蜂鸣!那红光瞬间撕裂了祠堂的昏暗,映照在冰冷的牌位上,如同溅落的血滴!

陆沉舟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一种比祠堂死寂更冰冷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掏出了那部疯狂震动的通讯器。屏幕上,周凛的名字闪烁着血红色的紧急标识。

接通。

“姜眠!”周凛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不再是往日的沉稳,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和前所未有的急迫!背景是刺耳的警笛、混乱的呼喊和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金属刮擦的诡异噪音!“城东新区!‘未来之光’科技园区!刚投入使用的地下数据中心!爆发大规模恶性事件!超过…超过四十名值班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瞬间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急速衰竭!现场监测到…极端异常的阴气爆发!能量模式…与城西节点塌陷前高度相似!但…更诡异!更凶险!”

城东新区?未来之光科技园?地下数据中心?瞬间昏迷?生命衰竭?新的阴气节点?!

一连串的信息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陆沉舟的脑海!又一个节点?!影傀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初步影像传给你了!”周凛的声音带着一种目睹地狱般的惊悸,“姜眠!我需要你!立刻!马上!作为首席顾问主导现场调查!城西的教训…不能再重演!这里的每一秒…都在死人!”

几乎在周凛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沉舟的通讯器屏幕自动跳转。一段来自现场执法记录仪的高清画面,伴随着刺耳的噪音,瞬间占据了他的视野!

画面剧烈晃动。惨白的地下空间,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如同冰冷的钢铁丛林。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穿着工装的人影,一动不动。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镜头猛地拉近一个倒地的工程师脸部特写——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紫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皮肤表面,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电路板蚀刻线路般的、闪烁着幽绿微光的诡异纹路!那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在他皮肤下缓缓蠕动、延伸!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他身体一阵剧烈的、无意识的抽搐!他的口鼻处,一缕缕稀薄得几乎看不见、却散发着极度阴寒气息的黑气,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阴气蚀刻?!”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瞬间想起了陈星在分析残片时提到的、影傀组织在“幽冥回廊”论坛上讨论过的某种禁忌邪术!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昏迷!这是…灵魂被强行抽取、被当成能量源、被邪术烙印的恐怖景象!

“看到了吗?!”周凛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这只是开始!我们的人根本不敢靠近!任何接近的生命体…仪器显示…都会加速被那鬼东西侵蚀的速度!姜眠!只有你能处理这个!总部的支援还在路上!这里的每一秒…都有人…在…彻底消失!”

“位置发我!我马上到!”姜眠斩钉截铁的声音透过频道传来,没有一丝犹豫,只有冰冷的杀意和救人的急迫。背景是车辆引擎的轰鸣和呼啸的风声——她已经在路上了!

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抽!城东!地下数据中心!那诡异的“阴气蚀刻”…姜眠要一个人去面对?!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他猛地对着通讯器低吼:“姜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我的体质…”

“不行!”姜眠的声音瞬间打断他,冰冷,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陆沉舟!你的体质现在就是个超级磁铁!去了只会让那里的阴气暴走!加速那些人的死亡!甚至可能引爆整个节点!待在老宅!哪里也别去!这是命令!”

“命令”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夹断了陆沉舟后面所有的话。他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是这样!又是只能看着!看着她在最危险的地方冲锋陷阵!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在眼前死去!而他…这个所谓的“至阳玄魄体”,这个被诅咒的体质,却成了最大的累赘?!

“相信我!”姜眠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奇异力量,清晰地传入陆沉舟耳中,也传入他焦灼如焚的心里,“我能处理!你…保护好自己!还有…祠堂里的东西…等我回来!”

祠堂里的东西…等我回来…

陆沉舟浑身剧震!她知道了?她知道他在祠堂?她甚至…在如此紧急的关头,还在提醒他守护灵的警告,提醒他先祖手札的秘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更深的刺痛和担忧,瞬间冲垮了他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无力感。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通讯被姜眠那边主动切断。屏幕上只剩下冰冷的“连接中断”提示。祠堂里,刺耳的紧急通讯蜂鸣消失了,但那红光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与长明灯的幽光交织,映照着陆沉舟失魂落魄、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脸庞。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扇通往祠堂深处的暗门,不再看那些沉默的牌位。他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冲出祠堂,冲出老宅压抑的重重门扉!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陆沉舟站在老宅空旷的庭院里,仰望着城市东北方向那片被霓虹和夜色笼罩的天空。他知道,在那个方向的地下深处,此刻正上演着生与死的惨烈角逐。他能做的,竟然只有…等待?

不!绝不!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体内那股沉寂下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力量,仿佛感应到他沸腾的意志,再次开始咆哮、奔涌!这一次,不再是无序的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目标感和…掌控的渴望!

“变强…”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如同誓言,“我必须…变得更强!”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不是异管司的通讯器。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姜眠的名字。

接通。

没有画面,只有她清冷而略带急促喘息的声音,伴随着背景隐约的警笛和某种能量屏障开启的嗡鸣,清晰地传来:

“陆沉舟,听着。城东节点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老宅那边…你自己小心。尤其是…你爷爷。”

她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最终化为一句简短却重逾千钧的告别:

“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通讯再次切断。只剩下忙音。

陆沉舟握着手机,站在冰冷的夜风中。姜眠最后那句“等我回来”,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瞬间点燃了他眼底所有的阴霾和犹豫,化为一片炽热而坚定的光芒!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钢筋水泥,投向了城东那片被危机笼罩的夜空深处。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眸。

“好。”一个低沉、却带着斩断一切枷锁力量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响起,如同宣告,更像是对远方的承诺:

“我等你。”

“在这之前…”他猛地攥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如同被唤醒的熔岩,在血脉中奔腾咆哮,冲击着无形的壁垒,“…我会找到…掌控这力量的方法!”

城市的东北方,夜色深处,无形的硝烟已然弥漫。

而陆沉舟的脚下,一条布满荆棘与未知、通往真正力量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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