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江浩怒极反笑，手中的铁锹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锹尖直指村长和那群缩头缩脑的村民。
他的眼神如刀般锋利，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你他妈的跟我要交代？”江浩上前一步，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怒吼道。
“你怎么不让这帮背信弃义的畜生，先给我个交代呢？！”
他猛地转身，铁锹横扫过人群，吓得几个村民连连后退。
“老子掏空家底雇人收粮，顶着烈日在地里忙得脚不着地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暴雨来临前躺在家里纳凉消遣，跑去村委会大院看电影！”
“四肢都他妈快躺退化了！”
“现在暴雨来了，知道哭了，一个个丧着脸，好像跟死了爹妈一样！”
“没钱就想抢老子的麦子分赃？”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江浩一脚踩在那条分界线上，铁锹重重往地上一砸：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道：“我还是那句话。”
“不怕死的，就跨过这条线试试！”
话音落下，江浩看了赵虎一眼。
“砰！”赵虎手中的铁锹重重砸向地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裂，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生疼，几个胆小的村民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张富贵那张原本嚣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止不住颤抖。
刘海燕则猛地攥紧了手，假睫毛下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一刻，他们终于清醒地认识到。
别说站在这里的是董天成这个粮食局副主任，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江浩照样不给面子！
刘海燕突然挑了挑她那纹得过细的眉毛，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她那双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好！真是太好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我正愁找不到机会除掉你这个碍事的绊脚石呢。”
“你倒好，自己往枪口上撞！又是殴打村长，又是当众羞辱董主任……”
“送上门来了！”刘海燕越想越兴奋，假睫毛因为激动而不停颤动。
“这次……看我不把你彻底踩死！”
刘海燕心里乐开了花，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却硬是挤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她故意把声音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指甲上艳红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江浩！你不但霸占村里的集体财产，现在还敢公然威胁董主任的人身安全！”
她边说边偷瞄董天成的反应，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刻火上浇油，继续喊道。
“你狂妄自大！无法无天！”
“真以为这青山村，是你江浩一个人的天下吗！”
这番表演果然奏效。
村长的脸色涨得通红，活像只充了气的河豚。
董天成更是气得浑身肥肉直颤，他堂堂粮食局副主任，去哪不是前呼后拥？
哪个村干部不是点头哈腰地巴结？
可现在这个江浩，不把粮食交出来也就算了，还踏马当着他的面打人。
打的还是他的人！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好！好得很！”董天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西装下的肚皮剧烈起伏着。
刘海燕见火候到了，立刻凑到董天成身边，假意搀扶着他油乎乎的胳膊。
“董主任，像江浩这样的刁民，必须严惩！”
“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
“报警”二字一出，站在人群边缘的沈冰冰猛地攥紧了手。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江浩现在已经成了全村的公敌，就算警察来了，也会先询问村民们具体情况。
而村民们怎么可能给江浩说好话？
肯定是把江浩抹黑，抹黑，在抹黑！
黑的像广州本地人一样！
而江浩一个人，根本敌不过全村人的众口一词！
警察要是来了，也会认为江浩撒谎，没有协议还要强行占有粮食。
甚至殴打村官！
只怕江浩马上就会被警察带走，还要在里面反省几天！
重要的是，这会在江浩的档案上留下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在那个年代，一个人的档案就是他的第二生命，一旦沾上污渍，就像白衬衫染上了墨汁，再也洗不干净。
1987年的工厂招工审查有多严格？
沈冰冰再清楚不过了。
政审表上那栏“有无违法记录”，只要被打上一个勾，江浩这辈子都别想再端上铁饭碗！
厂子的招工干部们最看重的就是“根正苗红”，一个被警察带走过的“刺头”，哪个厂子敢要？
更可怕的是，这种污点会像瘟疫一样跟着他一辈子。
以后别说当工人，就连开个证明，领个补助，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哦，就是那个当年霸占公粮被处理的江浩啊……”
沈冰冰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她太明白这个年代的规则了，在集体利益至上的口号下，个人的清白根本经不起全村的众口一词。
就算江浩手里真有协议，在三十张，五十张指认他的嘴面前，也只会变成“伪造的证据”！
董天成冷哼一声，肥腻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他三层下巴上的肥肉随着这个动作颤了颤，油光发亮的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
他转头看向司机，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
司机立刻会意，小跑着回到那辆红旗cA770轿车前，钻进驾驶室。
用车内安装的座机电话报警。
十几分钟后，两辆蓝白相间的老式北京吉普警车卷着滚滚尘土，停在了青山村村口的土路上。
刺耳的刹车声，惊起了路边杨树上的一群麻雀。
六名身穿87式橄榄绿警服的警察，利落地从车上走下。
他们腰间棕色的牛皮枪套里，54式手枪的黑色握把若隐若现。
为首的小队长约莫三十出头，浓眉下一双鹰目扫视全场，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董天成面前。
立正敬礼，脚下的三接头皮鞋砸在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董主任！”小队长的声音洪亮有力。
“我们接到报告说有人威胁您的人身安全，您没受伤吧？”
他说着，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枪套上。
董天成摆了摆手，袖口下露出半截金表，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我没事。”他故作大度地说，但肥厚的嘴唇却扭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歹徒在哪？”小队长沉声问道，锐利的目光扫在村民们身上。
董天成慢条斯理地抬起短粗的手指，西装袖口因为动作绷得紧紧的。
他指向不远处的江浩，眼神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
“他，就是那个无法无天的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