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变蛟…..曹文诏之侄。”
皇太极喃喃自语,“曹家真是我大清的克星啊。”
范文程悄声入帐:“大汗,探马来报,鞍山守将贺一龙今日主动出击,烧毁了我军围城器械。”
皇太极猛然转身:“鞍山守军竟然也敢出城?”
“是。贺一龙率三千骑兵,趁夜突袭东门外的器械营。我军猝不及防,被烧毁云梯四十架,楯车二十辆,伤亡…...约两千人。”
帐篷里死一般寂静。
本溪新败,鞍山又遭突袭,两日之间损失近两万兵力,这是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豪格闻言,直接按捺不住:“父汗!请给儿臣一万人马,儿臣必踏平鞍山,取贺一龙首级!”
“然后呢?”
皇太极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后让曹变蛟从本溪出击,抄你后路?还是让海上的明军水师登陆,截你粮道?”
他走回案前,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赵子龙这盘棋下得妙啊。本溪、鞍山互为犄角,大连、丹东海运补给,辽阳、沈阳反而成了孤城。我们若全力攻本溪,鞍山必袭我后;若分兵围攻,则兵力不足。况且,丹东、大连等地也可能随时袭击我们的盛京等地。”
“那就调集更多兵马!”
豪格不服,“各旗还能抽调…...”
“抽调?”
皇太极打断他,“豪格,你可知各旗现在是什么状况?三次入关,看似掳掠无数,实则精锐损耗严重。老卒疲惫,新兵未成,而兴国军,他们的火器却是越来越强了,军队也是越来越精悍。”
他顿了顿,看向范文程:“范先生,依你之见,该如何破局?”
范文程沉吟良久:“大汗,臣以为,当从三处着手。其一,继续围困,断其粮道。赵子龙虽能从海上补给,但船只有限,不可能无限供应。其二,分化招抚。据臣所知,贺一龙原是流寇,与曹变蛟这等将门出身未必和睦。其三…...”
他压低声音:“联络朝廷。”
皇太极眼睛微眯:“崇祯?”
“正是。崇祯恨赵子龙,更甚于恨我大清。若得知我军攻打兴国军,他必乐见其成。甚至可能…...暗中相助。”
帐篷里烛火跳动,映照着皇太极深邃的眸子。
许久,他缓缓点头:“就依范先生之计。传令:全军后退十里,深沟高垒,困而不攻。再派人潜入两城,散播谣言。至于朝廷那边…...”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朕亲自给崇祯写封信。”
本溪城头,曹变蛟也在望着清军营地的火光。
副官登上城楼,递上一碗热粥:“将军,守夜的兄弟都换过岗了。您也休息会儿吧。”
曹变蛟接过粥碗,却没有喝:“伤亡清点了吗?”
“阵亡一七十二人,伤三百余人。清军尸体在瓮城清理出四千七百余具,还有两千多伤兵被拖回去了。”
副官语气中带着自豪,“这一仗,够皇太极疼一阵子了。”
但曹变蛟脸上并无喜色:“我们赢在出其不意。下次,皇太极就不会再上当了。”
他转向副官:“鞍山那边有消息吗?”
“贺将军派人送信,说昨夜突袭成功,烧了清军不少器械。不过他担心…...”
副官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
“担心清军报复,集中兵力攻鞍山。贺将军请求,若鞍山危急,且丹东救援不及,请将军出兵相救。”
曹变蛟沉默。
按照赵子龙的指令,他的任务是守住本溪,不必主动出击,也不必救援友军。但若鞍山有失,本溪将成孤城。
不过这一点,赵子龙早有安排啊,丹东会协防鞍山的。
“回复贺一龙:固守待援,不可再主动出击。若清军攻打鞍山,我自有安排。”
副官迟疑道:“军长,你难道真要出兵?”
“对这种情况,主公已有安排,丹东会救援鞍山的,但是我们虽然不出兵,但可以佯动。”
曹变蛟指向地图,“若清军攻鞍山,我们就做出要出击的样子,牵制其兵力。皇太极多疑,必不敢全力攻鞍山。”
正说着,城中突然传来喧哗声。
曹变蛟眉头一皱,快步下城。
声音来自城西粮仓。
一群百姓围在仓外,正与守仓士兵争吵。
“怎么回事?”
守仓把总连忙行礼:“将军,这些百姓说城中缺粮,要求开仓放粮。可我们的粮仓…...”
曹变蛟明白了。
为了稳定军心,城中一直宣传粮草充足。
但实际上,陆上及海上补给,因为清军的阻挠,并不稳定,存粮只够数月之用。
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上前:“将军,小老儿并非闹事。只是听人说,清军要长期围困,城中粮草不足…...若真是如此,还望将军明言,我们百姓也好早做打算。”
曹变蛟看着老者,又看看周围百姓焦虑的面孔,心中了然——皇太极的攻心之计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乡亲,曹某在此立誓:本溪城中,粮草足够半年之用。不仅如此,数日后还有车队、船队从大连、丹东运粮而来。”
他命士兵打开一座粮仓。
仓内,麻袋堆积如山。
“这只是其中一仓。本溪五座粮仓,皆是如此。”
百姓们看到粮食,情绪稍定。
但曹变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若补给线真被切断,谎言终会被戳穿。
回到帅府,曹变蛟立即修书两封。
一封发往大连,要求加快补给。
另一封发往济南,向赵子龙汇报战况。
济南形势危急,赵子龙刚从大连去到济南,两地距离并不算远,数日即可往返。
信使出发后,他独坐灯下,看着辽东地图出神。
烛火摇曳中,地图上山川城池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棋子,在名为天下的棋盘上厮杀。
“军长。”
亲兵轻声入内,“抓到一个可疑之人,身上搜出这个。”
那是一枚铜钱,但与寻常铜钱不同,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范”字。
“难道是范文程的人…...”
曹变蛟捏着铜钱,皱眉思索,“人在哪里?”
“已经关押。但他咬毒自尽了,是个死士。”
曹变蛟心中一凛。
皇太极这次竟然连死士都派出来了,接下来的手段只怕会更狠。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北斗。
叔父曹文诏曾对他说:“为将者,不只要会打仗,更要懂人心。”
如今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刀枪火炮能守住城墙,却守不住人心。
三月初,辽东进入春季。
连绵的雨水让道路泥泞不堪,攻城器械难以运输,却也让围城变得更为艰难。
清军营中开始出现疫病,战马倒毙,士气低落。
但本溪城内,同样暗流涌动。
粮仓前的风波虽然平息,但谣言并未停止。
有人说看见清军使者入城密谈,有人说朝廷已下旨招安兴国军,还有人说赵子龙在山东大败,自顾不暇…...
“军长,又抓到三个传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