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寺的光带开始不规则地闪烁，像濒死的心跳。淡蓝的光里裹着的数据流越来越快，之前还能看清的“凤仙郡干旱”“玉华州克隆”等画面，此刻缩成一团模糊的光斑，在光带间撞来撞去，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混着魂丝微弱的“嗡嗡”低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噪音网，压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悟空的铁棍拄在光带构成的地面上，金属与光带接触的地方，冒出细小的白烟，像冰碰到火。他手背上的火纹勉强维持着浅粉，却在看到投影里那些冷漠的眼睛时，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那些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像把三界所有的黑暗都装在了里面，不管他怎么瞪回去，都感觉自己像被放大镜盯着的蚂蚁，连反抗的念头都显得可笑。
“重置……就是把我们全变成尸骸堆里的一块？”悟空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怀里的孩子似乎被噪音吵醒，小手指着投影里的眼睛，小声说：“大哥哥，那些眼睛……在看我们。”孩子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困惑，像在问“天上为什么会有云”一样自然。
如来的光团晃了晃，周围的魂丝突然加快了游动速度，像被什么东西惊扰。“不是‘变成’。”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数据流上闪过“重置流程：1. 回收所有活性魂核 2. 清除记忆残留 3. 生成新取经团队”的字样，“你们的魂核会被抽取干净，用来修补混沌钟的新裂痕；你们的肉身会自动转化为金身碎片，补充灵山的尸骸结界；至于记忆……会被彻底抹除，连残魂都剩不下。”
唐僧抱着无字真经，慢慢走到光带边缘。真经的寒意已经渗进他的骨头里，让他连打了两个寒颤。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那层被绿光灼伤的硬壳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还在渗血的伤口——那是献祭魂核时留下的，此刻伤口里渗出的血珠落在光带上，瞬间被吸成一缕淡红的气丝，融入数据流里，成了“情绪采集”的一部分。
“所以……之前的107批取经人，都成了这样？”唐僧的声音很轻，却在噪音里格外清晰。他想起在灵山脚下看到的尸骸堆，那些保持着诵经姿势的金身，那些蜷缩着的碎片，原来每一块都曾是像他一样的“取经人”，都曾抱着“求经救赎”的念头，最后却成了囚笼的“修补材料”。
沙僧扶着认知茧，骷髅项链的淡蓝光突然亮了一下，映出他鳞片上的细小裂痕——那是之前在玉华州被克隆兵器划伤的，一直没愈合。他的目光落在担子里，担子上盖着的黑布微微动了动，里面的冤魂似乎感觉到了外面的真相，在布下不安地涌动。“我收集的那些冤魂……”沙僧的声音比平时更低，“重置的时候，他们也会被一起抽走，对吗？”
如来的光团转向沙僧，数据流上闪过“冤魂属于‘次级情绪载体’，重置时优先回收”的字样：“是。他们的魂核虽然残缺，但依旧能提供修补能量——你们从流沙河到狮驼国，收集的所有情绪，最后都会变成混沌钟的‘补丁’。”
八戒在认知茧里突然笑了，笑声透过茧壁传出来，比数据流的噪音更刺耳。“补丁……”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笑得肩膀都在抖，“我们忙活了一路，杀妖怪，救村民，原来就是给这破钟当‘补丁’？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高老庄接着当我的上门女婿，至少能多吃几顿饱饭。”茧壁上的裂痕沾了点从光带飘来的绿雾，瞬间被染成暗绿，像生了锈。
悟空猛地抬起铁棍，指向如来的光团：“那你呢？”他的嘶吼让光带都震动了一下，手背上的火纹瞬间烧红了半分，“你是第一代囚徒，你也会被重置吗？还是说，你只是系统的‘管理员’，看着我们一批批死，你却能一直活着？”
如来的光团沉默了片刻，周围的魂丝突然停住不动，像被冻住。“我也会被重置。”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除冰冷外的情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数据流上闪过“管理员权限：每108批重置一次，权限清零”的字样，“我是第一代神佛里，被系统选中的‘记录者’，负责观察每一批变量的反应。等你们这一批被回收，我的权限就会清零，魂核也会被抽取，成为下一次重置的‘启动能量’。”
投影里的观察者眼睛突然又动了一下，这次不是整体移动，而是有几双眼睛的“视线”落在了悟空身上。悟空的铁棍突然变得滚烫，手背上的火纹像被浇了油，瞬间烧得通红，连他怀里的孩子都感觉到了热度，往他怀里缩了缩：“大哥哥，好热……”
“他们在关注你。”如来的光团剧烈震动起来，数据流上的字样开始变得混乱，“你身上有混沌钟的本源气息，是所有变量里最‘特殊’的一个——观察者对‘特殊载体’的反应最感兴趣，就像你们观察笼子里的实验鼠时，会格外注意那些有异常反应的。”
悟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的火纹里，隐约能看到前代“孙悟空”的残影——有的在紫金葫芦里融化，有的在丹炉里挣扎，有的像他现在这样，举着铁棍指向如来，最后都变成了尸骸堆里的一块碎片。“特殊……”他低声重复着，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绝望，“所谓的特殊，就是比别人多挨几刀，多被抽几次魂核，对吗？”
唐僧突然走到悟空身边，轻轻按住他的铁棍。他的掌心还在渗血，血珠落在铁棍上，被火纹烧成一缕白烟。“不是。”唐僧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特殊，是我们能比之前的107批，多知道一次真相——多一次，哪怕只有一次，试着不做‘补丁’的机会。”
他转向如来的光团，怀里的无字真经突然亮了起来，淡绿的光透过丝绸，映出里面模糊的经文轮廓——那是之前在藏经阁看不到的字，此刻在雷音寺的光带里，慢慢显露出“往生咒”的片段。“我不会让我的魂核变成‘补丁’。”唐僧的目光落在灵山尸骸堆的方向，从雷音寺的缝隙里，能看到那堆金身碎片在光带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我要去尸骸堆上，给那些亡魂念往生咒——就算没用，就算最后还是会被抽走魂核，我也要让他们知道，有人记得他们，有人没把他们当成‘材料’。”
八戒在认知茧里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这次的笑声里没有了自嘲，多了点释然。“念往生咒啊……”他的声音透过茧壁传出来，柔和了些，“那我不去当‘补丁’了。我要去灵山的宝库——之前听观测员说，宝库里有蟠桃，有金丹，还有用情绪酿的酒。我活了这么久，还没吃过真正的蟠桃，没喝过真正的仙酒，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沙僧慢慢放下认知茧，伸手掀开担子上的黑布。布下的冤魂瞬间飘出几缕淡蓝的光，像受惊的萤火虫，在他身边绕了绕，又慢慢落回担子里。“我要把这些冤魂放了。”沙僧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骷髅项链的淡蓝光映着他的脸，“他们在流沙河待了那么久，在担子里待了那么久，不该最后还是被当成‘补丁’。就算放出去他们也活不了多久，至少他们能自由地飘一会儿，能看看灵山的天——哪怕这天真的是灰的。”
悟空看着身边的三人，看着怀里的孩子，手背上的火纹慢慢稳定下来，不再是之前的躁动，而是变成了一种沉稳的红，像快要燃尽却依旧执着的炭火。“那我去打一拳。”他握紧铁棍，金属尖儿在光带上划出一道浅痕，“我要去混沌钟的壁垒前，用我剩下的所有本源，打一拳——就算打不破，就算身体崩解，我也要在那破钟上，留下一道属于‘孙悟空’的痕迹，不是流水线上的编号，是我自己的痕迹。”
孩子从悟空怀里抬起头，小手里攥着的布偶残绒已经被汗水浸湿，却依旧紧紧握着。“大哥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孩子的声音里带着期待，“我想看看，能困住所有人的钟，到底长什么样——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它的缝隙呢？”
悟空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绝望，没有麻木，只有纯粹的好奇，像黑暗里的一点星光。他点了点头，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好，我们一起去。”
如来的光团看着他们，数据流上闪过“变量选择确认，符合108批预期”的字样，周围的魂丝慢慢恢复了游动，却比之前慢了些，像在为他们送行。“你们还有半个时辰。”如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半个时辰后，系统会启动强制回收程序，灵山的尸骸结界会开始收缩，混沌钟的壁垒会释放‘净化波’——你们要抓紧时间。”
投影里的观察者眼睛慢慢移开，重新恢复成之前的冷漠状态，黑暗的瞳孔里，似乎能看到新的数据流在生成——那是记录他们选择的“实验数据”。雷音寺的光带开始慢慢变暗，像是在为他们的离开让出通道，数据流的噪音也小了些，只剩下魂丝的“嗡嗡”声，像在念一首无声的送别诗。
悟空抱着孩子，率先走向雷音寺的出口。铁棍拄在光带上，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反而多了一种坚定的重量。他的目光落在混沌钟壁垒的方向，那里的淡蓝光越来越亮，像在召唤，又像在警告。
唐僧跟在后面，怀里的无字真经依旧冰冷，却不再让他觉得刺骨——往生咒的片段在他脑海里慢慢清晰，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坐在尸骸堆上，为那些亡魂诵经的画面，哪怕最后诵经声会被净化波淹没，哪怕最后他的魂核还是会被抽走，他也觉得，这比当一块“补丁”有意义。
八戒在认知茧里，让沙僧推着他往宝库的方向走。他看着路边的金身碎片，突然开口：“沙僧，等会儿到了宝库，你也吃个蟠桃吧——甜的，比流沙河的沙子好吃多了。”沙僧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推着认知茧的手，比之前更稳了些。
沙僧走在最后，担子上的黑布已经掀开，淡蓝的冤魂在他身边慢慢跟着，像一群安静的追随者。他的骷髅项链亮着微弱的光，映着他的侧脸，看不出表情，却能从他的步伐里，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雷音寺的门在他们身后慢慢关上，如来的光团依旧停在中央，数据流上闪过“最终观察启动，系统重置倒计时开始”的字样。周围的魂丝突然集体转向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目送他们，又像是在羡慕——羡慕他们能有一次，选择自己“死亡”方式的机会。
灵山的风变得更冷了，尸骸堆里的金身碎片开始微微震动，像是在呼应系统的倒计时。混沌钟壁垒的淡蓝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灵山的天空，却没有带来温暖，只有一种冰冷的、属于“终结”的气息，裹着所有生灵的命运，慢慢收紧。
团队的身影消失在不同的方向，却都朝着同一个目标——不是“救赎”，不是“极乐”，而是在这冰冷的囚笼里，为自己，为那些被遗忘的亡魂，留下最后一点，属于“人”的痕迹。这痕迹或许会被重置抹除，或许会被混沌钟吞噬，却在这一刻，成了整个三界里，唯一不被“系统”控制的，属于“活着”的证明。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如来的光团里，突然飘出一缕极细的魂丝——那是第一代“如来”的残魂，它慢慢飘向悟空离开的方向，像在为这最“完美”的一批变量，送上一份无声的祝福，也像在为这无尽的轮回，画上一道短暂的，却又珍贵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