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风山出来的路，雾变成了浅粉。
不是柔和的粉，是像掺了血的淡红，飘在空气里，沾在衣服上，留下细小的印子，像没擦干净的胭脂。风里的味道也变了，没了金属锈味，换成了甜腻的脂粉香，裹着股若有若无的女人笑声，从前方飘过来，像勾人的钩子。
“不对劲。”悟空突然停下，铁棍在手里转了个圈，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比之前更亮，“这雾，这味道，是‘迷魂阵’。灵山的人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八戒却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有点虚浮，钉耙在手里晃了晃。他的控制锁突然发烫，浅白骨色的锁身泛出淡红的光，和雾的颜色一样。“有……有女人的声音。”他声音发颤，不是恐惧，是种不受控制的渴望，“在前面……在叫我。”
“别过去！”沙僧伸手想拉他，却被八戒甩开。沙僧的骷髅项链也开始震动，淡蓝的光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子——是几个穿着粉衣的女人，围着八戒，手里拿着丝线，像要把他缠起来。“是‘情欲钩’！”沙僧嘶吼，“她们是假的，是用来勾你情绪的！”
唐僧顺着八戒的目光往前看。
雾里露出一座农舍，青瓦白墙，烟囱里飘着浅粉的烟，门开着，能看见里面的人影——是个穿着蓝布衫的妇人，手里端着个木盘，盘里放着茶水，正对着他们笑，笑容甜得发假。
“几位长老，赶路累了吧？”妇人的声音柔得像棉花，飘在雾里，“进来歇歇脚，喝杯热茶再走？家里还有几个小女，能给长老们缝补衣服。”
八戒的呼吸变粗了。他的控制锁红光更盛，锁身嵌进肉里，渗出细小的血珠，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步步往农舍走：“好……好啊，进去歇歇……”
“站住！”悟空突然冲上去，铁棍横在八戒面前，“你清醒点！这是‘试禅心’的陷阱！她们是菩萨变的，是来收割你‘情欲’的！你忘了高翠兰？忘了控制锁是干什么的？”
八戒的身体僵住了。他盯着悟空的铁棍，又回头看农舍里的妇人，眼神里的渴望慢慢退去，换成了麻木的痛苦。“我……我控制不住。”他声音发颤，控制锁的红光顺着血管往上爬，映得他的脸都泛着红，“锁在拉我……让我进去，让我‘动心’……”
唐僧走到八戒身边，伸手碰了碰他的控制锁。锁身烫得吓人，红光里能看见细小的丝线，像从农舍方向伸过来的，缠着八戒的手腕，往农舍拉。“是灵山在操控锁。”他声音沉了下去，“她们想让你‘动心’，让控制锁吸走你更多情欲，再把你当成‘不合格品’处理掉。”
“不合格品？”八戒愣住了，控制锁的红光突然暗了点，“什么意思？”
“就是杀了。”悟空的声音冷得像冰，铁棍戳在农舍前的泥里，溅起的泥点落在浅粉的雾里，瞬间被染成了红，“之前的‘猪妖’，只要在‘试禅心’里动了心，情绪没按‘标准’走，就会被锁吸干魂，扔去喂山精。你不是特殊的。”
农舍里的妇人脸色变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木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洒在地上，变成了淡红的液体，像血。“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她声音尖锐起来，不再柔媚，“是谁告诉你们的？”
“是‘安排’告诉我们的。”悟空拎着铁棍往前走了一步，灰色的眼睛里红光更盛，“是历代‘猪妖’的怨念，是你手里没藏好的‘观测符’——别装了，菩萨大人。”
妇人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她的衣服开始变颜色，蓝布衫慢慢变成了淡紫的僧袍，脸上的胭脂也褪去了，露出一张严肃的脸，手里多了个黄色的符，符上写着“情欲观测：猪悟能，当前波动60%，未达标”。
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就没必要装了。”菩萨的声音冷得像冰，符纸在手里燃起来，淡红的光从火焰里飘出来，落在农舍周围，“‘试禅心’本就是筛选‘容器’的环节，动心的，不合格，销毁；不动心的，合格，继续当‘情绪罐’。你们以为，这是考验？这是‘淘汰制’。”
八戒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他的控制锁红光彻底暗了下去，变回了浅白骨色，却更紧地嵌进肉里，勒出一道深痕。“淘汰制……”他低声重复，眼神里的麻木又深了些，“我们从来都不是‘徒弟’，是待淘汰的‘商品’。”
就在这时，农舍的侧门突然开了。
三个穿着粉衣的女子走出来，她们的脸和之前沙僧项链里的影子一模一样，手里都拿着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着农舍的墙，墙里传来细微的“嗡嗡”声，像机器在运转。“还有三个‘观测者’。”悟空的铁棍指向她们，“是文殊、普贤、骊山老母吧？别躲了。”
女子们的身体也开始变化，粉衣变成了不同颜色的僧袍，脸上的表情和观音一样严肃，手里都拿着观测符，符上的字各不相同，却都写着“未达标”。
“你们比之前的取经团队聪明。”文殊菩萨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但聪明没用。‘试禅心’必须完成，你们要么按‘安排’来，要么现在就变成‘不合格品’，和那些白骨一样，堆在双叉岭。”
唐僧看着四位菩萨，又看了看身边的悟空、八戒、沙僧——悟空的铁棍在震动，红光里藏着反抗；八戒的控制锁勒着肉，眼神里满是绝望；沙僧的项链泛着蓝，映着农舍里的机器声。他突然明白，这“试禅心”不是第二卷的开始，是第一卷“行者之狱”的“终审”——要么继续当工具，要么现在就死。
“我们……”唐僧刚开口，就被悟空打断。
悟空拎着铁棍冲向菩萨，红光从眼睛里喷出来，铁棍上也泛着红，像烧红的铁：“我不按你们的安排来！我不是‘商品’！我是齐天大圣！”
菩萨们却没动。她们只是举起手里的符，符纸同时燃起来，淡红的光组成一道屏障，挡在悟空面前。“反抗？”观音冷笑，“这也是‘安排’的一部分。你的反抗，只会让‘愤怒情绪’更浓，让我们收割更多能量。你越反抗，越符合我们的‘预期’。”
悟空的铁棍砸在屏障上，发出“哐当”的巨响，却没砸破屏障，反而被红光弹了回来，摔在地上。他的金箍突然发烫，灰色的眼睛里红光褪去，变回了麻木的灰。“是……是安排好的……”他声音发颤，“我的反抗，也是你们算好的……”
唐僧看着悟空倒在地上，看着菩萨们手里燃烧的符纸，看着八戒和沙僧麻木的脸，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他的袈裟还在发烫，佛性粒子还在泄露，而这一切，都只是“系统”里的一串数据。
四位菩萨的符纸燃尽了。
淡红的光收了回去，农舍开始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的机器——是和黑风山一样的管道，只是输送的不是佛性粒子，是淡红的“情欲能量”。“‘试禅心’第一阶段结束。”观音的声音在雾里回荡，“你们合格了，继续往西天走。下一个‘收割点’，在五庄观。”
菩萨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雾里。
农舍也跟着消失了，只留下地上的淡红液体，像没干的血。悟空慢慢爬起来，拎起铁棍，灰色的眼睛里没了红光，只剩下铁灰。八戒和沙僧也站了起来，一个垂着钉耙，一个攥着铁链，都没说话。
唐僧看着地上的淡红液体，突然弯下腰，吐了。
不是因为恶心，是因为绝望。他吐出来的，是胃里的干粮，混着点淡绿的液体——是从袈裟里泄露的佛性粒子，被他吸进了身体里，又吐了出来。
雾里的粉光慢慢褪去，变回了之前的铁灰。风里的脂粉香也没了，换成了五庄观方向飘来的、淡淡的果香，甜得发腻，像新的陷阱。
“走吧。”悟空拎着铁棍往前走，步伐又变回了机械，“去五庄观。去下一个‘收割点’。”
唐僧慢慢直起身，擦了擦嘴。他看着前面三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淡红液体，突然明白——第一卷的“行者之狱”，从来不是一座山，一个洞，而是这整个“安排”好的取经路。他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以为能飞，其实每一次扇动翅膀，都在按别人画好的轨迹走。
他跟在后面，脚步比之前更沉。袈裟还在发烫，佛性粒子还在泄露，而他知道，接下来的五庄观，等待他们的，会是比“试禅心”更残忍的“收割”——用“人参果”的名义，收割他们最后的“本源”。
雾把他们的身影慢慢裹住。
只有地上的淡红液体，还在铁灰的雾里泛着光，像一个醒着的伤口，提醒着他们：所谓的“取经”，不过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用灵魂做燃料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