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惨白的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夜光，将天地间映照出一种诡异的朦胧。
进攻皇竹岛的行动，在这片死寂的冰冷中悄然展开。
苏哲将两个团队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集结在服务区出口的空地上。
他站在道路中央，身后中巴车亮起的冷白色近光灯，将他的身影拉成一道修长而坚定的剪影，投在皑皑积雪之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一张张或紧张、或决绝、或麻木的脸庞，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也没有多余的废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肃杀之气。
他上前两步，声音在寒风中清晰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各组，按预定计划行动。一切行动听指挥。”
他顿了顿，最后吐出两个字：
“出发！”
没有预想中的怒吼回应，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
队员们默契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借助那微弱的光源，如同汇入暗河的溪流，沉默地朝着各自的任务区域散开。
李十三带领的尖兵小组，装备了李家镇最好的武器——五支自动步枪，五支微型冲锋枪，还有几颗沉甸甸的手雷。
集结前，他们的外衣也用手持喷涂机将颜色染成了白色。
他们沿着桥头西侧向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近两百米陡坡，下到布满碎冰的江滩。
队伍随即分成两股，沿着封冻的江岸折返，悄然潜行至宏伟的跨江大桥桥墩之下。
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暗哨，他们全程没有使用任何照明，仅凭雪地微光和模糊的轮廓，以标准的战术队形——
左右间隔五米，前后距离五米——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结着厚冰的江面，如同鬼魅般向着岛屿侧翼迂回。
李天勇看着侄子的队伍消失在黑暗中，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朝身后剩余的武装人员挥了挥手。
这群主要由受害者家属组成的复仇者们，紧握着武器，跟着他们的镇长，朝着大桥方向沉默地推进。
刚走出十几步，李天勇却猛地停下脚步，转回身。
他的脸在车灯余光中显得异常复杂，交织着决绝、愧疚和一丝释然。
他朝着苏哲团队核心成员的方向，深深地、几乎是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苏兄弟，”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我那些武器的来历……想必你早就猜到了。你放心，等我宰了高权那帮畜生，为我妻女、为镇上死去的乡亲报了仇，我李天勇这条命，任凭你们处置！”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杨志刚和陈浩文，
“只求……只求你们能放过镇上其他幸存者。他们……他们都是听我的命令，有什么责任，由我李天勇来承担。”
苏哲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个人对李天勇的过往并无审判之意，但这支队伍里，有杨志刚和陈浩文这样的军人。
他无法，也不能替他们做出宽恕的承诺。
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给了对方一个模糊的回应。
看着李天勇转身融入黑暗的背影，站在苏哲身旁的赵福，眼神同样复杂难明。
他摸了摸自己腿上早已愈合却仿佛仍在隐痛的伤疤，心中暗叹。
李天勇该死吗？按照律法，毫无疑问。
但将心比心，若自己的妻儿遭遇那般凌辱杀害，赵福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怎样更疯狂的事情来。
“好了，所有人，切换至行动频道。”苏哲看着自己队伍的人，打破了短暂的沉寂，“按计划执行。”
他特意看向即将单独行动的陈浩文，叮嘱道：
“浩文，你这边是孤军深入，西侧情况不明，马老三的口供未必完全可信。一切以安全为上，让小黑走前面探路。
记住，你的首要任务不是在正面交火，而是在枪响后，摸到民宿区，伺机营救被困的人质，然后再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放心，交给我。”陈浩文拍了拍背上突击步枪，语气沉稳。
他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的头，低声道：“小黑，看你的了。”
通人性的小黑蹭了蹭他的手，随即机警地率先没入黑暗，陈浩文紧随其后。
“陈妍，你也出发吧，注意安全，保持联络。”苏哲看向狙击手。
“明白。”陈妍检查了一下喷涂了白色颜料的伪装服和狙击枪，如同雪地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朝着预定的制高点潜行。
“沫儿，林怡，”苏哲最后看向医疗组，
“你们带上装备跟在李天勇队伍后方安全距离，在北桥中间设立临时救护点。记住，只救治送到你们面前的伤员，绝对不要靠近交火区域。”
“收到。”
“明白。”
所有人员派遣完毕，苏哲登上了停靠在路边的步兵战车。
杨志刚已经将俘虏马老三牢牢捆在车厢内的一张固定座椅上，嘴里塞了的布团。
阿正则坐在驾驶位旁，已经操控满电状态的无人机悄然升空，所有指示灯都已用黑色胶带严密覆盖，无声地盘旋在夜空，成为团队高悬的“天眼”。
赵福则安排李家镇跟来的几个非战斗人员，依次启动了留在原地包括铲雪车在内的六辆车驶向前方，等马老三将假情报上报给对方后，让对方能够通过望远镜验证情报真伪。
完成这一切后，他迅速登上了另一辆战车，舱门“哐当”一声关闭，将外界的严寒与决战前的紧张一同锁在门外。
这次他没有作战任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守住战车，防着这几个非战斗人员。
一号战车驾驶室内，空气凝重，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电流声和车外隐约的风嚎。
所有的前期部署都已就位，现在只剩下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利用俘虏马老三向皇竹岛发送假情报。
苏哲坐在副驾驶位上，拧亮了头顶的阅读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面前摊开的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他眉头微蹙，神情异常专注，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接下来的思考上。
他必须预判，当马老三按照指令，向岛上报告“发现一支规模可观的幸存者车队”时，通讯器那头那个经验丰富的走私犯高权会提出怎样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的上方写下“敌方可能质询要点及标准应答”。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他逐条罗列。
每写下一行，他都在脑中模拟着对话场景，推敲着用词是否能消除对方的疑心，信息是否足够诱人又能降低其警惕。
写完初步版本，他又反复看了两遍，用笔圈出几个觉得不够自然的措辞进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