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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关的陷落,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秦帝国池塘,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咸阳深宫。对于刘邦而言,敲开武关大门不仅仅是获得了一条通往关中的通道,更是一种巨大的心理暗示:看似铜墙铁壁的秦帝国,内部早已腐朽不堪,只要方法得当,再坚固的关隘也能从内部攻破。

汉军在武关稍作休整,清点缴获,安抚降卒(这次降卒不多,主要守军或在混乱中被杀或逃散),便迫不及待地继续西进。队伍里洋溢着一种轻快而自信的气氛,连普通士兵走路都带着风,仿佛咸阳那传说中的宫殿和财富已经触手可及。

然而,这种盲目的乐观,在队伍抵达蓝田附近的峣关时,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清醒了大半。

如果说武关是扼守东南方向的雄关,那么峣关,就是护卫咸阳的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天然锁钥!它坐落于峣山与秦岭余脉的险要之处,关墙比武关更加高峻,依傍着陡峭的山崖,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通往咸阳平原的咽喉要道。关墙上旌旗招展,守军甲胄鲜明,数量看上去也比武关多了不少,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刘邦骑着马,在关前溜达了一圈,越看心里越没底。他咂巴着嘴,对身边的张良、郦食其等人嘟囔道:“这他娘的……比武关还硬啊!看样子,守军也是精锐,不像武关那个屠夫的儿子那么好糊弄了。”

他摩挲着下巴,看着麾下这群虽然士气不错,但毕竟连续征战、人数也不算绝对优势的兄弟们,一股焦躁涌上心头。项羽那煞星说不定已经快打到函谷关了,自己要是被这峣关挡住,耽误了时间,别说先入咸阳,怕是连口热乎汤都喝不上!

“不行!不能等了!”刘邦把心一横,脸上露出一股狠劲儿,“传令!准备攻城器械!老子就不信,砸不开这龟壳!”

他这命令一下,樊哙、周勃等一众猛将倒是摩拳擦掌,兴奋起来。打仗嘛,硬碰硬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

“沛公,且慢!”一个清越的声音及时响起,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凉水。不用说,又是张良。

刘邦现在对张良是言听计从,闻言立刻按住性子,凑过去问道:“子房,又有何妙计?这关看起来可不好‘说’下来啊。”

张良微微一笑,目光深邃地打量着雄伟的峣关,仿佛能穿透那厚厚的城墙,看到守将的内心。“沛公,**秦兵尚强,未可轻。**” 他再次重申了谨慎的原则,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臣打听到,此关守将,与武关那位,大不相同。”

“哦?怎么个不同法?”刘邦和众将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臣闻其将乃故秦贵胄,颇重声名。**” 张良缓缓道来,(我听说守将是原来的秦国贵族,很看重名声。)

“贵族?看重名声?”刘邦眼睛转了转,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正是。”张良点点头,分析道,“此类人,与那市井出身的武关守将不同。他们往往自恃身份,顾虑颇多,既怕背负投降的骂名,辱没祖先,又担心城破身死,家族不保。其内心,正处于极度矛盾之中。”

他随即献上策略:“**愿沛公且勿动,先派辩士说之以利,再以兵威慑之,可不成而下。**”

(希望沛公暂且按兵不动,先派能言善辩的人用利益游说他,再用军事威力震慑他,可以不战而胜。)

又是“不战而胜”!刘邦一听这四个字,心里就舒坦。能省力气,谁愿意拿兄弟们的命去填?

“好!就按子房说的办!”刘邦从善如流,立刻取消了强攻的命令,转而下令:“全军后退十里扎营,多设旌旗,广布疑兵,做出长期围困的架势!把咱们的军威,给关上的老爷们好好瞧瞧!”

同时,他点将道:“郦先生!这次,还得辛苦你再走一趟!另外,把陆贾先生也带上!” 陆贾也是刘邦军中着名的辩士,口才了得,尤其擅长分析利害,与郦食其的风格互为补充。

“喏!”郦食其和陆贾齐声领命。郦食其依旧是那副狂生模样,仿佛不是去龙潭虎穴,而是去赴一场酒宴。陆贾则显得更加沉稳持重。

两人准备停当,携带了比上次更加丰厚的金玉珠宝,以及刘邦亲笔书写的、许诺高官厚禄(反正空头支票不开白不开)的绢书,在一小队护卫的护送下,向着峣关而去。

峣关守将,名叫嬴樛(杜撰名,历史上峣关守将姓名不详),确实如张良所打听的,是秦国宗室远支,身上流淌着赢姓王族的血液(虽然可能已经稀释了很多代)。他自幼接受贵族教育,把家族荣誉和个人名节看得很重。此刻,他正站在关楼上,望着关外汉军营地那连绵的旌旗和隐约可见的操练阵容,眉头紧锁,内心充满了煎熬。

武关失守的消息他已经知道,赵高弑君、子婴即位(他还不知道子婴很快也要杀赵高)等一系列剧变让他眼花缭乱,心神不宁。他知道秦朝大势已去,但要他这个嬴姓子孙主动开关投降,背负叛国背祖的骂名,他实在难以决断。坚守?又能守到几时?项羽的暴虐名声他也有所耳闻,刘邦似乎……名声稍好一些?但终究是反贼啊!

就在他内心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亲兵来报:“将军,关外有刘邦使者二人,一名郦食其,一名陆贾,请求入关拜见将军。”

“使者?又来了?”嬴樛心中一凛。他知道,考验的时刻到了。他本想拒绝,但鬼使神差地,又想听听对方能说出什么花来。“让他们进来,严密监视!”

不一会儿,郦食其和陆贾被“请”进了守将府邸。与武关那位赵贲不同,嬴樛端坐主位,面色冷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试图用贵族的威严压住场面。

郦食其却浑然不惧,他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摆架子的人。他依旧是拱拱手,不算失礼,但也绝无卑微,开门见山:“嬴将军,久闻将军乃秦国柱石,嬴姓贵胄,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先戴一顶高帽。嬴樛脸色稍缓,但依旧沉默。

陆贾接着开口,语气平和但条理清晰:“将军明鉴,当今天下大势,已非暴秦所能逆。二世昏聩,赵高篡权,指鹿为马,弑君作乱,神人共愤!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可违。”

他先从道义上瓦解对方的精神支柱,指出秦朝已失去合法性。

郦食其立刻跟上,发挥其夸张的修辞和强大的气场:“将军试看!武关已下,河北已平,项羽大军不日即叩函谷!咸阳已成孤城,指日可破!将军以此孤悬之关,欲抗天下滔滔大势,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也!届时关破身死,玉石俱焚,将军一世英名,嬴氏累世荣光,皆付诸东流,岂不痛惜?!”

这是威逼,描绘抵抗的悲惨结局。

然后,陆贾再次接过话茬,开始利诱:“沛公刘邦,宽厚长者,求贤若渴。深知将军乃世之栋梁,故特派我等,奉上薄礼,聊表敬意。”他一挥手,随从抬上箱子,打开,珠光宝气再次闪耀,“若将军能明察时务,开关以迎王师,非但可保身家性命,更可延续宗族。沛公承诺,他日论功,必以侯爵相酬,使将军富贵不失,名节……亦可得全。”

最后这句“名节可得全”是关键!陆贾巧妙地将其投降行为解释为“明察时务”、“顺应天道”,是为了保全宗族和自身,而非简单的背叛。这对看重名声的嬴樛来说,无疑提供了一个勉强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嬴樛看着眼前晃眼的财宝,听着对方丝丝入扣、软硬兼施的话语,内心激烈挣扎。对方的分析,他何尝不知?坚守,确实是死路一条。投降……或许真的能如他们所说,保全家族,甚至……还能有个侯爵之位?总比城破被杀,家族被屠要好……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郦食其和陆贾对视一眼,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郦食其最后加了一把火:“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沛公大军就在关外,耐心有限。是玉石俱焚,青史留恶名?还是弃暗投明,保宗族享富贵?皆在将军一念之间!”

嬴樛长长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瘫坐在席上。他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二位先生……请回复沛公……嬴樛……愿降……”

成功了!郦食其和陆贾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安抚了嬴樛几句,约定了“里应外合”的信号(表面上是为了帮助刘邦顺利入关,避免误会),便告辞返回汉营报喜。

消息传回,汉军营地又是一片欢腾!连峣关这样的雄关都能“说”下来,沛公果然是天命所归啊!

刘邦更是喜笑颜开,拉着张良的手:“子房!你又立一大功!看来这读书人的嘴,真是厉害!比刀剑还管用!”

然而,张良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疑虑。他沉吟片刻,对兴奋的刘邦说道:“沛公,且慢高兴。此情此景,与武关何其相似乃尔。”

刘邦一愣:“子房的意思是?”

张良目光锐利:“**此独其将欲叛耳,恐士卒不从。**” (这只是将领想反叛,恐怕士兵们不听从。)

他进一步解释道:“嬴樛虽是主将,但峣关守军中,未必人人都愿降。尤其是那些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卒,他们未必有嬴樛那么多的顾虑,或许家眷就在附近,或许对秦朝尚有忠心。若我们贸然相信嬴樛,全军入关,万一守军中有不愿降者,趁机发难,关闭关门,我军危矣!”

刘邦一听,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可不是嘛!武关的教训就在眼前!要不是张良提醒,自己差点又着了道儿!(虽然武关最后是主动进攻,但道理相通)

“那……还按老办法?”刘邦试探着问。

张良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不从必危,不如因其懈击之!**” (士兵不听从就一定危险,不如趁他们懈怠发动攻击!)

“好!”刘邦现在对张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毫不犹豫,“就给他再来一次!传令!全军准备,趁嬴樛以为我们信任他,守军放松警惕之时,给老子猛攻峣关!”

历史仿佛在重演。就在嬴樛以为已经和刘邦达成“默契”,放松了关防,甚至开始做他的封侯美梦时,汉军如同神兵天降,在黎明时分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这一次,由于峣关守军确实更为精锐,而且嬴樛的投降决定并未完全传达下去,或者说部分军官士卒并不认同,因此抵抗比武关要激烈一些。但在汉军有准备的猛攻面前,在守军指挥系统因主将的动摇而出现混乱的情况下,这些抵抗很快就被粉碎了。

樊哙依旧冲锋在前,如同人形巨兽,挥舞着大刀,在关墙上杀开一条血路。周勃等人也各率本部,奋勇登城。

嬴樛本人,在乱军之中,或许死于混战,或许羞愤自尽(留给读者想象空间),总之,他的投降并未能给他带来预想中的富贵,反而可能加速了关隘的陷落。

经过一番不算太漫长但足够激烈的战斗,峣关,这拱卫咸阳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也插上了汉军的旗帜!

刘邦再一次站在了胜利的关隘之上。这一次,他眼前不再是层峦叠嶂,而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极目远眺,似乎都能看到渭水蜿蜒,咸阳宫阙那巍峨的轮廓在天地交接处若隐若现。

“咸阳……”刘邦喃喃自语,胸腔中被一股巨大的兴奋和期待填满。连破武关、峣关,智取两座雄关,让他信心爆棚。

“传令!全军通过峣关,进驻霸上!”刘邦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咸阳,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帝国心脏,如今已近在咫尺。而他的对手,除了摇摇欲坠的秦王子婴,还有那个正在兼程西进、带着复仇怒焰和数十万降卒鲜血的项羽。

下一站,蓝田!最后一场针对秦军有组织抵抗的战斗,就在眼前。而咸阳的大门,似乎已经为他敞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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