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涛还在眉飞色舞地复述着陈麦在法院的“高光时刻”，把一个简单的拒绝调解，硬是说成了单刀赴会、舌战群儒的英雄戏码。
陈麦被他吹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摆手，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那是一种被战友肯定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豪。
林默看着眼前的陈麦，这小子的确是脱胎换骨了。
过去的他，像一棵倔强但沉默的树，只懂得笔直地扎根。而现在，这棵树不仅根扎得更深，枝叶也开始舒展，有了自己的形态和风骨。
那份在法庭上拒绝调解的从容，不是模仿，不是硬撑，而是经历了几场不大不小的胜仗后，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自信。
他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陈麦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份认可，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来得厚重。
简单交代了几句，让胡涛别把陈麦吹得找不到北之后，林默便独自走回了自己位于西南角的办公区。
办公室里恢复了恰到好处的喧闹。陆衡正拉着胡涛，唾沫横飞地讨论着某个新游戏的战术，听那意思，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氪金方向。
孟佳和孙晓凑在一起，低声核对着薪酬方案的最后细节，不时发出几声轻笑；陈麦则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戴上耳机，全神贯注地开始研究“霉品铺子”的卷宗，准备着下周的庭审。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高速而有序地运转着。整个404律所，像一台刚刚完成磨合的精密引擎，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力量。
林默却没有坐下。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在口袋里，俯瞰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帝都。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钢筋丛林，投向了无比遥远的西南方。
那里是西陵省的方向。
高家。
老莫。
这些名字，像几个挥之不去的幽灵，始终盘踞在他脑海最深、最警惕的那个角落。刘沐阳的案子，胡涛的案子，这些对于眼下的404律所而言，不是什么要紧的案子。
这些都只是开胃菜，是他和他的团队在这个新世界立足的敲门砖。
而那条看不见的，横亘在西陵与帝都之间的战线，才是真正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名为“达摩克利斯”的利剑。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规律的震动。
林默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罗叔。
他下意识地走到了办公室一个无人的角落，背对着众人，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压得很低。
“罗叔，下午好。”
电话那头传来罗镇岳沉稳如山的声音，带着一丝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硬朗。
“下午好。听说你在帝都，动静不小。”
“小打小闹，混口饭吃。”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语气尽量放得轻松，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调侃，“您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指示？”
“指示谈不上，”罗镇岳的语气里闲聊的松弛感瞬间消失，变得严肃而凝重，“算是给你通报一个情况。”
林默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收敛。
“您说。”
“莫卫东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罗镇岳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钉子，狠狠地砸在林默的心上。
“军事法庭那边，没有走常规程序，直接判了无期徒刑，即日执行。
人已经收押在倒悬山军事监狱。”罗镇岳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高家想插手，但鞭长莫及，燕山那地方，他们的手伸不进去。”
无期。
这个结果在林默的预料之中，却依然让他的心脏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法律判决，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来自更高层面的，不容置疑的强硬信号。
“另外，”罗镇岳的话还在继续，像是在投下一枚更具分量的炸弹，“通过技术手段，从莫卫东销毁的手机和一些其他电子设备里，恢复了一部分被深度删除的数据。里面有些东西，很麻烦，直接牵扯到了高家的一些核心人物。”
林默没有插话，甚至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才是罗叔这通电话真正的重点。
“具体的我不方便在电话里多说。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的性质已经变了，不再是西陵省或者我们军区能够独立处理的范畴了。”罗镇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他用一种极为郑重的语气说道：“这事，惊动天庭了。据我所知，上面有可能成立一个联合专案组，准备……下来看一看。”
惊动天庭……
林默的脑子里“嗡”地一下，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诞和离谱。
上辈子在地球，他虽然站在了律师金字塔的顶端，但接触的无非是商业巨鳄和资本博弈，别说中央级别的案子，就是省一级的领导都没见过活的。他循规蹈矩，在法律的框架内，将自己的专业能力发挥到极致。
可穿越到这个世界才多久？枪战，霸凌，舆论战……现在，他竟然还亲身参与并搅动了一场能直达天听的巨大风暴。
这人生的剧本，是不是拿错了？怎么感觉像是新手教程还没做完，系统就提示最终boSS已经刷新在了主城门口？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这边，正为了一个美食博主被骂“肥皂水”的名誉权，跟一个餐厅老板斗智斗勇。又是找私家侦探，又是玩舆论反击，还煞有介事地申请全网直播公开审理，感觉自己运筹帷幄，玩得不亦乐乎。
而另一边，一场真正无声的雷霆，已经在他看不见的高空悄然汇聚，准备以万钧之势，劈向一个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庞然大物。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在沙坑里打架，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正起劲，一抬头却发现，天外正有两颗巨大的行星，拖着毁灭一切的尾焰，准备相撞。
自己这点事，跟那比起来，简直就是过家家。
“明白了，罗叔。”林默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声音依旧努力保持着惯有的平静。
他对着电话，用一种确认的口吻，低声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现在的高家，已经正式进入最顶层那批人的视线里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