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麦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嗡嗡作响，彻底宕机。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一脸平静的林默，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指导性案例？
最高人民法院的指导性案例？
这六个字，对于任何一个法律人来说，都意味着至高无上的荣誉。
那是能被写进教科书，载入法制史册，成为全国所有法官、检察官、律师在处理同类案件时必须参考的标杆！
无数成名已久的大律师，穷尽一生，办了成百上千个案子，也未必能有一个案子获此殊荣。
可林默，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他办的第一个案子，就直接封神了？
这已经不是天才，这是妖孽！
林默看着陈麦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魂了，激动什么。”
“这……这是指导性案例啊！默哥！”陈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因为太过激动，都有些破音了。
“淡定点。”林默靠回椅子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歹是全国第一起正当防卫的案子，要是连这点牌面都没有，那才叫奇怪。”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陈麦彻底无语了。
这股子装逼的劲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
而此刻，整个会场，已经从最初的死寂，彻底变成了沸腾的海洋。
所有人的交谈声、惊叹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
“我操！真的假的？最高法指导性案例？开什么玩笑！”
“那个李航的案子我全程关注了，庭审视频我看了不下十遍，确实牛逼，但没想到能到这个高度！”
“太离谱了！我们律所主任，全国知名的大律，搞了一辈子，就想弄个指导性案例出来，头发都愁白了也没实现。他一个学生……”
“这人到底什么背景？这也太吓人了！”
那些刚才还带着审视和些许优越感的青年律师们，此刻看向林默的表情，已经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仰望。
网络上的名气，终究是虚的。
但最高法的官方认证，是实打实的，足以碾压一切的硬实力！
在全场沸腾的气氛中，主持人用尽全力才让现场重新安静下来。他自己也难掩激动，提高了声调。
“现在，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林默律师，上台发言！”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
这一次的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真诚。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用力鼓掌，向那个缓缓走上舞台的年轻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林默走到舞台中央，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他站直身体，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激动的脸，没有立刻说话。
掌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传奇人物”的发言。
“首先，感谢律师协会的认可，也感谢主办方的邀请。”
林默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官话套话，让不少人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难道妖孽的发言，也免不了俗套？
然而，下一秒，林默话锋一转。
“刚才主持人说，李航的案子，成了指导性案例。其实我个人觉得，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一个案子之所以能成为指导性案例，往往说明我们的法律在某个领域，还存在着模糊和争议，需要一个标杆来指引方向。我更希望有一天，我们的法律能够完善到不再需要任何指导性案例，因为每一条法条都清晰明确，每一个判决都经得起推敲，每一个公民的权利都能得到最坚实的保障。”
“法律，不是写在纸上，锁在柜子里的故纸堆。它的生命力，在于实践，在于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于它能不能让一个被冤枉的人洗刷冤屈，能不能让一个受害者讨回公道，能不能让每一个普通人，在面对不公时，有拿起法律武器的勇气。”
“所以，今天站在这里，我不是什么‘林神’，也不是什么案例的缔造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还在学习的法律人。和在座的各位一样，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点。”
“我的话说完了，谢谢大家。”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长篇大论。
朴素，却直击人心。
全场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随后，更加猛烈的掌声轰然响起。
如果说之前的掌声是出于对“最高法指导性案例”的敬畏，那么此刻的掌声，则是发自内心，对林默这个人的认同和敬佩。
主持人重新走上舞台，也是一脸感慨。
“感谢林默律师精彩的发言！说得太好了，法律的生命力在于与时代同行！这也正是我们本次论坛想要探讨的核心。”
他清了清嗓子，正式进入了今天的主题。
“本次论坛的主题是，‘新媒体时代下，如何维护劳动者权益和消费者监督权’。我知道，一谈到这种宏大命题，大家可能就觉得枯燥，觉得离我们很远。”
“网上总有一些言论，说我们这些搞法律的，是坐在天庭里，体会不到凡间的疾苦的。今天，咱们就破个例，不搞那些理论研讨，咱们就深入到群众中去！”
主持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我们决定，临时改变一下议程！现在，我们打开一个短视频平台，随便找一个跟劳动维权或者消费纠纷有关的热门视频，我们就从那个视频的评论区里，随机抽取一条网友的评论，请我们台上的嘉宾，现场进行解答！直播间的观众，也可以提出你们的问题，我们同样会抽取回答！”
这个提议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紧接着就是兴奋的议论。
这个玩法，新鲜！刺激！
这才是真正的直面问题，而不是自说自话。
“好！我看到大家的热情都很高！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主持人示意工作人员将手机投屏到身后的大屏幕上。
很快，一个关于“外卖小哥被恶意差评，平台扣款申诉无门”的视频被打开，下面的评论区已经有了十几万条留言。
工作人员滑动着屏幕，在主持人的指令下，猛地停住。
一条评论被放大，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呵呵，又来一帮专家律师说漂亮话了。什么维护劳动者权益？我去年被公司违法辞退，去申请劳动仲裁，前前后后跑了八趟，花了快一年时间，最后拿到的赔偿金还不够我付律师费的！你们嘴上喊着公平正义，实际上不都是为了钱？劳动法就是个笑话，你们这帮人，就是靠着我们的血泪赚钱的秃鹫！】
这条评论，言辞激烈，充满了怨气和讽刺，像一根淬了毒的刺，狠狠地扎向在场的所有法律人。
一瞬间，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而台上那几位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青年律师和法学教授，此刻也都沉默了。
这个问题，太尖锐，太真实，也太难回答了。
说法律是完美的？那是自欺欺人。
说自己不为钱？更是虚伪。
怎么回答，都容易落入对方的话术陷阱，不是被骂虚伪，就是被骂何不食肉糜。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主持人也看出了嘉宾们的为难，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呃……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尖锐，也反映了很多普通劳动者在维权过程中遇到的现实困境。不知道，哪位嘉宾愿意来回答一下这位网友的困惑？”
台上，几位嘉宾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主持人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年轻人。
“林默律师，要不……您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