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内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成了琥珀。
所有嘈杂，所有愤怒，所有亢奋，都被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封存了起来。
林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拿着烤腰子的竹签，悬在半空，既没有放下，也没有送进嘴里。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这个女人。
一身白西装，气场干净利落，与周围的油腻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流。
王志强那样的蠢货，手底下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全场的业主都站了起来，一道道充满敌意的防线，瞬间在林默和孟佳之间筑起。赵刚更是直接挡在了林默身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你来干什么！”
“这里不欢迎你们！”
孟佳对周围的敌意充耳不闻，她的目的很明确。
她只是看着林默。
那个唯一还坐着，唯一没有表露出任何敌意，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下的年轻人。
“林先生。”
她微微颔首，那是一个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敬意的姿态。
“我们董事长，想请您今晚吃顿便饭。”
她顿了顿，补上了后半句。
“地点，就在这里。”
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油锅里的水珠，瞬间炸开了锅。
在这里？
在这家破烧烤店？
一个身价千亿的集团董事长，要在这里，请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吃饭？
别说业主们，就连孟佳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无比荒诞。
林默终于有了动作。
他把那串已经有些凉了的烤腰子，放回了盘子里。
然后，他笑了。
“行啊。”
两个字，轻描淡写。
仿佛对方约的不是什么集团董事长，而是隔壁寝室的兄弟。
孟佳的心，莫名地往下沉了沉。
对方的反应，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她维持着职业化的笑容，继续问道：“那，不知道林先生有什么要求吗？比如时间，或者其他方面。”
林默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拿起一串掌中宝，在手里抛了抛。
“要求倒是没有。”
他话锋一转。
“哦，对了。”
“你们董事长那么大的人物，出门排场肯定小不了。安保啊，助理啊，肯定都配齐了。”
孟佳心里一紧，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只听林默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腔调说道。
“要是带了专业的录音录像设备，记得把我们交流的过程录下来。”
“完事儿了，给我发一份。”
“省得我这边用手机录，音质不好，还占内存。”
轰！
孟佳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林默可能会狮子大开口，提一些苛刻的条件。
可能会借机拿捏姿态，让他们三顾茅庐。
甚至可能会直接拒绝，把姿态做绝。
但她做梦都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要求他们，自己录下谈判过程，然后把证据，亲手交给对手一份。
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疯子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把这次会面当成一场谈判？
孟佳身经百战，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她看到林默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陈麦，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而角落里那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林浅，已经是一副目瞪口呆，看外星人一样的神情。
孟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默，试图从那张年轻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只有坦然，和一种令人费解的真诚。
“好。”
孟佳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没问题，林先生。”
“那就晚上七点吧。”林默像是终于解决了件麻烦事，随手把那串掌中宝扔给陈麦，“这个凉了，不好吃了。”
“好。”
孟佳再次点头，她觉得自己多待一秒，都会被这个年轻人的逻辑彻底搞疯。
她转身，踩着高跟鞋，在一众业主或是敌视，或是困惑的注视下，迅速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窒??的地方。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离。
烧烤店的喧嚣，瞬间回归。
“林律师！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董事长要见你！您还真敢答应啊！”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赵刚和一众业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脸上写满了担忧。
林默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
“吃饭而已。”
他打了个嗝。
“慌什么。”
“都回去吧，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小区的每一个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赵刚的肩膀。
“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们才是幸福里的主人。”
说完，他便带着陈麦和林浅，在一众业主狂热而崇拜的注视下，离开了烧烤店。
……
夜幕，缓缓降临。
下午六点半。
“老地方烧烤”的店门外，挂上了“今日盘点，暂停营业”的牌子。
老板搓着手，站在门口，紧张得汗流浃背。
半个小时前，那个白西装的女人又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西服的彪形大汉。
他们没说什么，只是扔下了一沓厚厚的钞票，告诉老板，今晚，这里被包场了。
所有的桌椅，都被按照要求重新摆放。
油腻的地面，被几个保洁人员用专业的清洁剂，来回拖了三遍，干净得能反光。
空气里，再也闻不到一丝油烟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昂贵的，不知名的香氛气息。
小小的烧烤店，被强行改造成了一个诡异的，中西合璧的私人会客厅。
就在这时。
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黑色奥迪A6，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烧烤店的招牌，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老板连忙迎上去，刚想开口，就被男人身后一个助理模样的人，用一个手势制止了。
男人环视了一圈这个被改造得不伦不类的烧烤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最中间那张桌子旁，拉开一张廉价的塑料凳，坐了下来。
“董事长……”助理小声开口。
“出去等着。”
男人摆了摆手。
很快，店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墙上被熏黑的菜单，像是在等待一个老朋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六点五十八分。
一辆黑色的辉腾，准时停在了烧烤店的门口。
车门打开。
林默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块“老”字已经熄灭的招牌，然后推门而入。
店里很安静。
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林默的脚步，停住了。
坐在那里的男人，也缓缓抬起了头。
四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杀气腾腾。
男人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