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老槐树街。
这里是江海市的毒瘤，也是藏污纳垢的圣地。
霓虹灯牌残缺不全，像掉了牙的老太太，在夜风里不仅不慈祥，反而透着一股子阴森。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烟、隔夜泔水和廉价脂粉混合的味道。
林轩双手插兜，像个刚下夜班的落魄社畜，慢悠悠地晃进了一家名为“王记烧烤”的小店。
店里乌烟瘴气，划拳声、骂娘声此起彼伏。
他没往人堆里凑，径直走向角落里最油腻的那张桌子。
桌前早就坐着一个人。
这人其实不胖，顶多算是个“壮硕的球体”。
穿着一件印着二次元美少女的xxL码t恤，那美少女的脸都被撑变形了，看着格外狰狞。他面前摆着十个空啤酒瓶，还有一堆羊肉串签子。
“来了？”
胖子手里正抓着一串烤腰子，吃得满嘴流油，看见林轩坐下，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挪了挪屁股，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老板，再来五十串羊肉，十串大腰子，两箱啤酒！”
胖子扯着嗓子喊完，才压低声音，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精光乱窜，“为了等你这尊大佛，胖爷我这把老骨头都快在冷风里冻成冰棍了。这顿你请。”
林轩没说话，伸手从兜里掏出那个还没指甲盖大的黑色芯片，轻轻弹到了满是油污的桌面上。
“这玩意儿要是解不开，今晚这顿就是你的断头饭。”
胖子撇撇嘴，油乎乎的大手一把抓过芯片，动作快得像是在抓一只苍蝇。
他从那个看起来像是装垃圾的破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改装过的平板电脑，外壳都没了，全是裸露的线圈和电路板，一看就是这种顶级黑客才懂的“工业废土风”。
“只要是电子产品，到了胖爷手里，那就跟到了洗浴中心的技师手里一样，不仅得把衣服脱光，还得把心里话都掏出来。”
胖子一边吹牛，一边把芯片插进卡槽。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快得生出了残影。
屏幕上原本疯狂滚动的绿色代码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弹了出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卧槽！”
胖子手一抖，差点把平板扔进烤串盘子里。
周围几个光着膀子的纹身大哥不满地瞪了过来：“嚎什么丧呢！吓老子一跳！”
胖子缩了缩脖子，没理会那些人，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轩哥，这特么是个烫手山芋啊。”
胖子吞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紧，“这芯片有点邪门。它不是普通的加密，这底层逻辑……有点像那帮疯子的手笔。”
“哪帮疯子？”林轩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泡沫溢出来，漫过他的手指。
“暗网‘幽灵门’。三年前我就跟他们交过手，这帮人的代码里都带着病毒，这哪是防火墙，简直就是高压电网，碰一下就能把主机烧成废铁。”
胖子咬着牙，手指没停，反而敲得更快了，“这芯片带自毁程序，而且是物理熔断。只要我输错一个字节，这玩意儿立马就会变成一坨高温废渣，说不定还能把你我的手指头炸飞。”
“能搞定吗？”林轩问得很平静。
“激将法对我没用……但是，”胖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沾着孜然的门牙，“我就喜欢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给我五分钟。”
林轩不再说话。
他端起酒杯，视线却穿过浑浊的啤酒液，落在了烧烤店门口。
《九转玄医诀》运转，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金芒。
墙壁、木门在他眼中逐渐虚化。
那个方向，两百米外，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熄了火。
车上下来三个人。
不是杀手。
那种正气凛然又带着点职业性压迫感的走路姿势，林轩太熟悉了。
条子。
而且是老熟人。
林轩收回目光，嘴角抿起一丝玩味。
这暗夜组织做事果然滴水不漏。杀手前脚刚死，报警电话后脚就打出去了？这是要把水搅浑，借刀杀人，还是单纯想恶心自己？
“胖子，动作快点。”林轩轻扣桌面，“有‘老鼠’进来了。”
“别催！正到了关键时刻……这代码的逻辑是个九宫格迷阵，还是动态的……妈的，设这个密码的人绝对是个变态心理学家！”
胖子满头大汗，根本没听懂林轩嘴里的“老鼠”是指谁。
烧烤店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冷风灌入，带着肃杀之气。
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几秒。
为首的是个女人。
一身干练的黑色皮衣，紧身牛仔裤勾勒出惊人的长腿线条，但那张冷艳到极点的脸，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的男人瞬间萎靡。
白语嫣。
江海市刑警队出了名的“冷面罗刹”。
她环视四周，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每一个食客的脸。
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纹身大哥，一个个把头埋进了裤裆里，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谁不知道白队长的手段？被她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白语嫣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刑警，手里拿着某种信号追踪仪。
“白队，信号源就在这附近，误差不超过十米。”其中一个小警察低声汇报。
白语嫣皱眉。
就在半小时前，有人匿名举报这里有重大违禁品交易。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废弃工地发现了三具尸体，死法诡异，一击毙命。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里。
那里坐着一个胖得像球的家伙，正在满头大汗地玩平板；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廉价夹克、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在……剥蒜？
那男人剥蒜的手法极其娴熟，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无业游民。
“过去看看。”
白语嫣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胖子的心跳上。
胖子余光瞥见那一双大长腿逼近，手一哆嗦，平板屏幕上弹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倒计时：10……9……
“卧槽！”胖子心里哀嚎，这特么是要炸啊！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胖子手里的一串烤肉，顺势碰了一下平板的屏幕。
看起来只是不经意的一碰。
林轩的手指在屏幕右下角那个极不起眼的像素点上滑过。
倒计时戛然而止。
满屏红光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里，两个衣着清凉的模特正在走秀，背景音乐动感十足。
“警官，吃点？”
林轩抬起头，手里捏着那一瓣刚剥好的蒜，冲着居高临下的白语嫣傻笑了一下。
那笑容，三分讨好，七分猥琐，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
白语嫣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很杂，有烧烤味、啤酒味，还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身份证拿出来。”白语嫣冷冷道。
“哎，哎，好嘞。”林轩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身份证递过去。
白语嫣扫了一眼。
林轩。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个卷宗里见过，又或者是在谁的口中听过？
想不起来。
江海市叫林轩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这么晚了，在这干什么？”白语嫣盯着他的眼睛。
一般来说，罪犯在面对警察的注视时，瞳孔会微缩，眼神会闪躲。
但眼前这个男人，眼神浑浊，充满了一种对生活的麻木和疲惫，甚至还带着点看见美女时的那种本能的色眯眯。
演得太像了。
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本色？
“这不是……失业了嘛，心情不好，找哥们出来喝两杯。”林轩指了指对面的胖子，“警官，喝酒不犯法吧？”
白语嫣看向胖子。
胖子此时已经把平板收了起来，正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像个网络通缉犯，而像个纯粹的死宅。
“看美女走秀？”白语嫣指了指还亮着屏幕的平板，语气嘲讽。
“咳咳……艺术，这是艺术鉴赏。”胖子干笑两声，冷汗顺着下巴滴在桌子上。
白语嫣身后的年轻警察手里的仪器突然叫唤了一声。
“白队，信号消失了。”
白语嫣脸色一沉。
刚才信号明明就在这一桌。
难道是误报？还是对方已经转移了？
她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轩。
女人的第六感，尤其是女刑警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对劲。太普通了，普通得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这种完美的“普通”，本身就是一种伪装。
“最近不太平，少在外面晃悠。”
白语嫣把身份证扔回桌上，冷哼一声，“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