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隙深处，混沌气流呼啸奔腾，紫黑色的能量乱流将周遭一切撕得支离破碎，唯有中央一块悬浮的黑石上，苍玄的身影静立如松。
他玄色衣袍被乱流掀起猎猎作响，周身萦绕的血色灵力忽明忽暗，刚感知到青菱湖畔的能量波动消散，一段尘封的记忆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那是第三十七世的人间，汴京城的上元佳节，长街灯火如昼，人流如织。
街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画艺人手腕翻飞，金色的糖浆在石板上勾勒出灵动的龙形；捏面人的老汉指尖灵动，转瞬便造出两个并肩而立的小人，眉眼间竟有他与沈明宇的影子。
“沈明宇，你看这个。”
苍玄拉着身旁人的衣袖，语气里藏着少年人少见的雀跃。
彼时的他尚未被执念裹挟，眉眼间尽是纯粹的意气风发，手中举着一串刚买的冰糖葫芦，红果裹着晶莹的糖衣，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
沈明宇依旧是那副浅笑模样，只是眼底没有后来的沉郁与疏离，多了几分鲜活的暖意。
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腰间还未挂上那对哀牢山双刀，闻言顺着苍玄的目光看去，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柔：
“不过是个糖人，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你懂什么。”
苍玄哼了一声，却还是把一串冰糖葫芦塞到他手里，
“这家的最甜，快尝尝。”
说着便拉着他挤进人群，路过一家成衣铺时，目光骤然被橱窗里的衣物锁住。
那是一套黑色飞鱼服，玄色面料上用银线绣着暗纹，腰间束带勾勒出利落线条，领口袖口的暗扣精致考究，在灯火下泛着冷冽又华贵的光。
“就这个了。”苍玄不由分说拉着沈明宇进店，不顾掌柜的殷勤介绍，直接拍板买下，“你总穿素衣，换件样式也好看。”
沈明宇拿着那套沉甸甸的飞鱼服，指尖触到冰凉的银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浅笑覆盖：
“你倒是会挑，就是这衣服太扎眼，怕是不符合我‘低调’的风格。”
“少来这套。”
苍玄白了他一眼，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你身手那么好，就该配这样的衣服，以后并肩作战，也不算辱没了你的实力。”
他顿了顿，耳根悄悄泛红，补充道，“算是……我送你的元宵礼。”
沈明宇看着他别扭的模样，低笑出声，没再多说，只是将飞鱼服仔细收好。
逛到街尾时，他突然拉着苍玄拐进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巧的风铃。
铃身刻着细密的云纹，挂着三枚小小的银坠，轻轻一晃，便发出清越空灵的声响，像山间清泉滴落磐石。
“给你的。”
沈明宇将风铃递过去，声音温和，
“你总爱逞强冲在前头，这个挂在身上，以后就算走散了，我也能循着铃声找到你。”他指尖摩挲着铃身，补充道，
“别看它普通，能安神，也能挡些小麻烦。”
苍玄接过风铃，指尖触到微凉的铜质，清越的铃声在耳边回荡，竟让他心头一暖。他攥着风铃，嘴硬道：
“谁要你找，我自己就能回来。”
话虽如此，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风铃系在腰间，铃铛轻响，伴着两人的脚步声，在喧闹的长街上格外清晰。
那时的风是暖的，灯是亮的，长街上的人声鼎沸仿佛还在耳畔，冰糖葫芦的甜香似乎仍在鼻尖萦绕，腰间的风铃响个不停，像在诉说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可转瞬之间，画面破碎，只剩下理念决裂时的争吵，血色战场的厮杀，以及沈明宇挥刀时那双冰冷的眼眸。
“咳——”苍玄猛地回过神，胸口一阵翻涌，喉头涌上腥甜。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血色灵力在掌心疯狂躁动，却在想起那串风铃时，莫名平息了几分。
时空裂隙的乱流依旧狂暴，可他的心却乱得更甚，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情谊，如同破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包裹。
他曾以为，多年的修炼与怨恨早已磨灭了过往的温情，他一次次找沈明宇对决，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道才是正确的，想让那个始终浅笑的人正视自己。
可刚才的回忆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心扉，让他看清了心底深处从未真正放下的执念——不是仇恨，而是那份早已刻入骨髓的挚友之情。
苍玄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血色灵力，却迟迟没有挥出。
他想起沈明宇如今的模样，依旧是那身黑色飞鱼服，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浅笑，只是眼底多了化不开的孤独与宿命。
那样的沈明宇，让他恨不起来，也下不去死手。
“沈明宇……”
苍玄低声呢喃，声音在乱流中被撕得支离破碎，
“你既执迷不悟，那我便陪你玩玩。”
他周身的血色灵力渐渐收敛，眼底的狠厉被一丝玩味取代。
既然无法痛下杀手，那便换种方式——他要一次次出现在沈明宇面前，搅乱他的计划，打乱他的节奏，让他尝尝束手束脚的滋味；他要调侃他的“天道守护”，嘲讽他的“身不由己”，让那个永远从容的人也尝尝心烦意乱的感觉。
说到底，他不过是想让沈明宇记住，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苍玄，是他无法摆脱的过往，是他既打不倒，也甩不掉的挚友与“宿敌”。
苍玄转身，身影融入身后的混沌乱流中，只留下一串虚幻的铜铃声在裂隙中回荡。
以后的相遇，他不会再急于分出胜负，只会好好“恶心”一下那个总是装模作样的沈明宇，看看他卸下浅笑面具时，会是何种模样。
而此刻的青菱湖畔，捉妖小队正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沈明宇望着平静的湖面，突然莫名地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双刀，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阵模糊的风铃响，转瞬即逝。
他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浅笑，转头对众人道：
“走吧，江大公子，林大小姐，下一站，该去会会新的‘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