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沧被一阵轻触搅醒。
眼皮尚未抬起，但依稀能感觉到，身周笼着柔和不刺眼的灯光，在一片斑驳中轻晃。
鼻间涌入一阵消毒药剂的气味，还有一阵淡淡的，木质与皮革混合的香气。
这番熟悉而久违的气息，让她的意识迅速回笼。
昏迷前的零星画面开始闪回：漫天火光，灼人的热浪，和消失在火光中的赤焰……
她猛地睁开眼。
一双正凝望她的湛蓝眼眸，与她的视线撞上。
西昂眼底担忧尚未散去，骤然对上南沧的黑瞳，他神情一滞。
他坐在南沧床边，一只手还停在她的额发间，保留着轻抚的姿势。
回过神后，他立即收回手。
他坐直身子，恢复过往的端正严肃，只是动作之间，尚有一丝残留的慌乱。
“你终于醒了。”他微颔首，低声问候，“感觉还好吗？”
南沧望着西昂，没有直接回应。
而后，她与西昂别开视线，环顾了一下四周，认出了这熟悉的陈设，是联邦军舰的医疗监护室。
她的身上，还插着各类针管，连着大大小小的监护仪器。
结合昏迷前的零碎记忆，她大略猜到，自己这应该是被西昂带领的联军救下了。
思索一秒，她开口问：“路尔法那边如何了？”
西昂低眸看向手环：“他的逃生艇已经炸毁，那周围也没有再检测到生命体征。”
“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沉声说着，视线一直停在手腕处，没有看南沧。
这话他像是在对南沧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闻言，南沧淡淡舒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又问：“那爆炸圈范围内，你们可有搜寻到什么……生物组织残片？”
“嗯？你需要这做什么？是担心他死灰复燃吗？”西昂有些不解，“你放心，那周围已完全没有生物存活迹象。”
南沧抿了抿唇。
其实，她想找的，并不是路尔法的残片。
但这无法言说。
她抬眸，看着头顶的灯，有些出神。
陷入晕厥之前的那个红色身影，似乎还在眼前闪动。
得见那恶狐自殒，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畅快。
“罢了。”她轻声喃喃，“原也不该这么做。”
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没有继续询问，撑着床沿尝试起身。
起身的同时，她身上的各种管子连线跟着一起哗哗作响，还传来阵阵刺痛感。她余光扫去，才察觉自己身上的多处灼伤。虽然多数已经愈合，看上去还是很狰狞。
西昂忙伸手扶住她：“小心，你身上的伤。”
南沧推开了西昂的手。
她拿起身上的一条看着特殊的输液管，端详了下其中的液体，目光渐冷。
那通过针管，朝她体内注射的，竟是元素能量液。
她冷声一笑，抬手去扯身上的各类针管和监护仪器的连线。
西昂见状，微微蹙眉。
迟疑了下，他还是再次按住南沧的手：“你身上的伤很严重，还需要继续治疗。”
南沧扫了西昂一眼，无视他的阻拦，继续扯着身上的各类管子。
西昂手上用力：“南沧，身体要紧，不要闹情绪。”
南沧手被西昂按住，停止了动作。
下一秒。
“咔嗒。”
南沧挣开西昂的手，伴随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她手中出现一把手枪，抵上了西昂的眉心。
房间的空气安静了一秒。
被南沧用枪顶住，西昂没有躲闪，神情也没有很意外。
南沧一手持枪，一手拎起身上的能量源输液管，抬到西昂面前：“这一切，你倒底打算什么时候交代清楚？”
“西昂总司令官，哦，不，或许很快就该叫你……西昂总统？”
她缓缓凑近西昂，一双黑眸冰冷审视。
西昂看着南沧阴沉的神情，眼眸渐暗。
他眼皮微垂，与南沧错开视线：“是，我是瞒了你许久，但只有这样，对你才是最安全的。”
“只要你还处在他们监控之下，你体内的压制装置就无法摘除，这种情况下你恢复记忆，是致命的。”
南沧挑眉：“那智脑怎么解释？我离开路尔法监控范围后，你也并未让慧向我传递任何信息，反而一直在通过慧监视我？”
西昂轻笑：“你放心，智脑是没问题的。此前为防你在联邦出现意外，我并未在智脑中输入这部分背景信息。我给你慧，只是为了更好的帮助你，以及……确认你的安全。”
“在确认知梦找到你之前，你还是随时有生命危险。我不能冒险，所以不能向你传达任何信息。”
听完西昂的解释，南沧压低的眉头微松，但手上仍未放下枪。
南沧脑中，慧也见缝插针的补充：“沧大，我真的是无辜的，我的确啥都不知道，我只是个传信儿的……”
“行了，没问你。”南沧给慧闭了麦。
沉默了一秒，她继续问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
西昂抿唇，停顿了片刻。
而后，他缓缓开口：“从海姆手中接管星际战队后，我察觉到越来越多的异常。内阁的作为日益过分，就连海姆，也与早已忘却初心，与他们同流合污。”
“这一切，在遇到你之前，我已萌生打算。而当探知他们的异灵计划时，我这才确认了更明确的计划。我奉令接管训练你们，你们日益强大的力量，是促成这一切的关键。”
南沧眼眸一转：“那我坠入兽世，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不，这是个意外。”西昂轻叹一声，“我原本想着等收集内阁足够多的罪证，再联合你们行动。但我没想到路尔法会突然按捺不住，尝试强行闯入N03。由于你被困N03，我也只得随机应变，将一切安排提前。”
说到这里，西昂再度抬眸，直视南沧。
“南沧，你既已恢复记忆，便知我所言不虚。内阁所作所为，你也看到了。联邦民众被这般诓骗，驻地生态持续破败荒褪。联邦，不该一直握在这帮人的手中。”
“我所做一切，并不只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内阁统治已经结束，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建设一个更美好的星际文明。”
他语气真诚，蓝瞳澄澈如海。
南沧冷笑。
建设一个更美好的星际文明？
上次对她说这话的人，现下已经身魂俱灭。
“我们？”
她讽声重复这二字。
而后，她手上用力，抵住西昂的枪更贴紧了些：“西昂，这一切，自始至终都只是你的事情而已。”
“联邦的腐败，与我何干？与特战队何干？与兽世又何干？”
她声音漠然，将界限清晰划明。
西昂一怔。
他双唇微张，想说什么，但又哽在喉间。
南沧抬起另一只手，将身上的能量管扯下，横在两人中间：“你也清楚，你和我，从来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该帮的我都帮了。眼下，路尔法已除，你的目的也已经达成，我没有义务继续为你的联邦效力。”
她扔掉手中的能量管，语气威胁：“我奉劝你，最好尽快将我送回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