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五百年间并非完全没有想过，只是不愿去深究。
而此刻终于被玄奘彻底点破，这不由让他有些发懵：“俺老孙……俺老孙自然凭的是本事……”
“本事肯定是有，而且还不小！”
玄奘肯定的说了一句，随即便话锋一转道：“但更可能的是，你从头至尾的一切举动，都是被安排好的，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你的一切行为，都是被某些存在的默许、在其推动之下进行的！”
“什么意思？”孙悟空此刻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意思就是……”玄奘目光灼灼，声音虽轻，但听起来却重若千钧！
“你可能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达成某种目的的棋子。大闹天宫是，被压五行山是，如今保我西行，当然也是！”
“棋……棋子？”孙悟空听到这话，顿时如遭雷击，浑身猴毛都微微炸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猛地攥紧了金箍棒，眼中金光爆射，“谁？谁敢拿俺老孙当棋子？！如来？玉帝？还是……”
“悟空，这个世界，可不止只有他们啊……”玄奘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无尽虚空，然后意有所指的说道。
而后，他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况且，不止你是棋子，我也是啊！”
“什么？你也是棋子？这怎么可能，你不也是佛门弟子吗？再说了，你不是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和尚吗，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
孙悟空这一连串的问题接连吐出，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丝被无法接受的愤怒。
同时，他那双火眼金睛也在死死的盯着玄奘，仿佛要穿透这具皮囊，看清里面真正的灵魂。
而玄奘看着孙悟空这锐利如刀的眼神，神色却依旧平静。
“我是谁？”
玄奘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复杂之意的苦笑。
“贫僧自然是金蝉子转世，是如来座下二弟子，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是奉了观音菩萨指点、唐王陛下旨意，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东土圣僧，玄奘！”
他的声音平稳，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但孙悟空听到这话眼中的疑惑却并未消散，反而更浓了几分。
这套说辞，显然与他刚才听到的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并不相符！
可孙悟空却不想再想这个问题，而是急切的开口问道：“那你方才说的棋子，又是什么意思？”
他此刻抓耳挠腮，显得极为焦躁不安。
玄奘闻言，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里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仿佛隐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
“悟空。”玄奘面色平静的唤了一声，声音并不大，但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孙悟空的心底，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实。
就像你此刻看我，是玄奘，还是别的什么？就像你看那五行山，是山，还是如来的五指？就像你看那凌霄殿，是巍巍天庭，还是一个更大的囚笼？”
说罢，他便沉默下来，留给孙悟空消化这些话的时间。
此时，山风吹过，带来几分凉意，那张来自系统所出的遮天符形成的无形屏障微微波动，仿佛在与冥冥中的某些存在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片刻后，玄奘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孙悟空身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让人难以看透。
“至于我为何知道这些，你可以理解为，是梦中得罗汉点化，开了宿慧，窥见了一丝天机。
也可以认为，是这十世轮回，让我在红尘的苦海中，偶然触摸到了一丝自己在命运长河中溅起的浪花。”
他的解释依旧模糊，甚至带着几分深意，但却奇异地安抚了孙悟空那颗躁动惊疑的心。
因为，这种不可说、不能说、不必说的态度，反而更加验证了他们身处棋局之事。
而且，若这一切背后真的是那漫天神佛布好的棋局，又岂是此刻的他们能轻易宣之于口的？
玄奘能用这奇异的符箓暂时隔绝探查，告诉他这些，想必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想着，孙悟空眼中的锐利和怀疑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那里面有恍然，有沉重，有愤怒被压下后的憋屈，同时还有一种找到“同类”的奇异共鸣。
他不再追问玄奘的真实身份，而是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金箍棒，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他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与不甘。
“所以……俺老孙这齐天大圣的名头，还有那大闹天宫的威风……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笑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演给这漫天神佛的一场戏？”
这个问题问出，孙悟空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锥心刺骨的痛楚和屈辱。
他曾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美猴王。
但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自己很可能只是一只被牵着线放在台上的猢狲！
这让他一时间如何能够接受？
玄奘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很快却又被坚定取代。
打破一个英雄的幻梦固然残忍，但总好过让他永远沉溺在虚假的荣光里，直至自身价值被彻底利用殆尽。
“是戏，但看戏的，恐怕不仅仅是漫天神佛。”玄奘说着，声音不由冷了下来，如同山涧寒泉。
“还有那高高在上、执棋落子的……圣人！”
“圣人”二字一出，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连周围被遮天符隔绝的空间都好像凝滞了一瞬，似乎触及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存在！
孙悟空听到这话更是浑身一震，火眼金睛中爆发出了一道难以置信的光芒，但更多的，却是那种源于本能的、心底深处的敬畏与恐惧。
那是来自上位者的绝对压制，也是一种对其连反抗念头都难以生起的渺小感！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圣人？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是能够开辟世界、演化天道、历万劫而不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