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余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将空气都渲染得静谧而绵长。陆寒州那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苏晚意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面容上那双异常明亮、盛满了歉疚、忐忑以及不容置疑深情的眼眸，看着他向她伸出的、因为虚弱而微颤的手。
“晚意……对不起，还有……嫁给我，好吗？”
对不起，是因为隐瞒病情，让她担忧；是因为此刻的狼狈，未能给她一个想象中完美的求婚。而那句“嫁给我”，却是在他最脆弱、最不加设防的时刻，从心底最深处掏出的、最赤诚的渴望。
苏晚意的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幸福、心疼、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酸涩，共同冲击着她的心防。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份生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情感。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将自己的手稳稳地放入他微凉的掌心，用力握住，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她倾身向前，泪中带笑，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早点发现，没有更好地照顾你……”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瞬间被点亮的目光，用力点头，“好。我答应你。陆寒州，我嫁。”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世界上最动听的誓言，瞬间驱散了陆寒州眼底所有的阴霾与不安。他苍白的脸上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唇角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真实而放松的弧度。他收紧手掌，将她拉近，试图坐起身，想要更真切地拥抱她。
“别动！”苏晚意连忙按住他，自己却靠得更近，额头轻轻抵上他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泪水蹭在他的皮肤上，温温热热。“你好好躺着，等你好了，我们再……再说其他的。”
她感受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用力，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激动。两人就这样在静谧的病房里，在消毒水的气息中，额头相抵，双手紧握，无声地宣泄着彼此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承诺。没有戒指，没有鲜花，没有浪漫的场地，只有病床、点滴和监护仪，但这个求婚与允诺，却比任何盛大仪式都更刻骨铭心。
激动过后，疲惫再次袭来。陆寒州的精神终究不济，但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苏晚意的，仿佛那是他的锚点。苏晚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坐在床边，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像安抚一个孩子。
“爷爷……今天来了？”陆寒州闭着眼，忽然低声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苏晚意没有隐瞒，声音轻柔，“来看过你，在门外。我和医生跟他说明了情况，他听完就走了。”她省略了自己“拦驾”和那番对话的细节。
陆寒州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他……说了什么？”
“他关心你。”苏晚意选择了一个最温和的答案，指尖轻轻梳理着他额前有些汗湿的发丝，“别想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把身体养好。其他的，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面对。”
她的话语如同暖流，缓缓熨帖着他因家族压力而始终紧绷的神经。陆寒州没有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握了握她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在她身边，那些沉重的、冰冷的负担，似乎都变得可以承受。
接下来的两天，陆寒州严格遵守医嘱，静心休养。苏晚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亲自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将母亲笔记里那些温养元气的方子融入日常的汤水中。她的陪伴细致而安静，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无处不在。
陆寒州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感减轻了许多。他们之间更多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意。爱情在病榻旁沉淀，变得更加厚重而坚韧。
第三天下午，阳光正好，医生允许陆寒州在护士的陪同下，到病房附带的阳台上稍坐片刻。苏晚意扶着他慢慢走到阳台的藤椅上坐下，为他膝上盖了一条薄薄的绒毯。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楼下花园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陆寒州看着身旁为他剥着橙子的苏晚意，阳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跃，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恬静美好得不像真实。他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只觉得历经的所有风险与伤痛，能换得此刻她在身边的岁月静好，都是值得的。
“等出院了，”他开口，声音比前几日有了力气，“我们先去把证领了。”这是归途上未尽的约定，也是他现在最迫切想要完成的事。
苏晚意将一瓣剥好的橙子递到他嘴边，抬头对他温柔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缱绻：“好。都听你的。”
阳光，藤椅，相依的身影，简单的话语，构成了一幅名为“幸福”的画卷。仿佛所有的风雨都已过去，前路只剩坦途。
然而，就在这时，苏晚意放在室内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她未曾预料到的名字——林姨。
这个时间，林姨通常不会在她知晓她在医院陪护时打扰她。苏晚意心中掠过一丝细微的不安，她对陆寒州柔声道：“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进室内，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林姨？”
电话那头，林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慌乱，甚至带着哭腔：“晚意！不好了！你爸爸……你爸爸他刚才在公司，突然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