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林默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离开工厂几天。
他站在“雷火工造”机修车间的角落里，望着远处正在调试引擎的吴工。那人背影佝偻，油污斑斑的工作服贴在身上，像一块被岁月磨旧的铁皮。但林默知道，这老头儿眼利如刀，耳朵比探测仪还灵，想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招，难如登天。
可这事，非走不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安，走上前去。手中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数据报表，纸页边缘已被他反复摩挲得微微卷起。
“吴工。”他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我研究了厂里报废机甲的材料构成，发现很多特种合金其实回收价值很高，只是被当做普通废铁处理了。我想申请去一趟碎颅渊边缘区域，实地勘察一下，看看能不能建立更高效的回收流程，顺便……也找找有没有可能用于新引擎散热项目的特殊材料。”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听说那边有些老战场残留的高导热金属，或许能用。”
他故意隐去了翠晶矿——那个传说中能在极端环境下自发释放负离子、稳定能量波动的稀有矿物。提它等于暴露野心，也等于送命。
吴工没回头，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继续拧着手中的高压阀。扳手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摘下手套，抹了把脸上的油灰，抬眼看向林默。
那目光不锐利，却像x光般穿透表象，直抵内里。林默脊背微紧，手指不动声色地蜷了一下。
“想去碎颅渊捡宝贝就直说。”吴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轮刮铁，“那里危险，厂里原则上不允许学徒单独去。”
林默心里一沉，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泼了一盆冰水。
可下一秒，吴工却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不过……如果你能以‘测试新型废料回收机甲（铁蝎）在极端环境下的可靠性’为名，写份正式的测试申请，我倒可以批几天外勤给你。”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冷了几分，“记得带上紧急求救信标，死了残了，厂里可不负责。”
林默瞳孔微缩，心跳猛地加快。
这不是放行，是默许。
“明白！谢谢吴工！”林默低头应道，声音里藏不住激动，却又极力克制着不让情绪溢出太多。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稳健，实则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回到宿舍后，他立刻锁上门窗，从床底拖出一台老旧的便携终端。屏幕闪烁几下，一道低沉而机械的声音响起：
【测试申请已拟好，请宿主过目。】
“老铁”的语速极快，格式标准得像是出自总务处文书官之手：任务背景、技术目标、风险评估、应急预案、设备清单……无一遗漏，逻辑严密，连主管签字栏都预留好了位置。
林默快速扫了一遍，嘴角微扬。
他毫不犹豫点击提交。
审批流程比预想中顺利得多。当天下午，电子公章就落了上去，外勤许可码同步下发至“铁蝎”车载系统。
手续办妥那一刻，窗外夕阳正沉入地平线，将整片工业区染成锈红色。
第二天清晨五点，天还未亮，空气里弥漫着冷却金属的腥气。
林默穿着加厚防护服，背着应急包，一步步走向停机坪。在那里，“铁蝎”静静伫立——漆黑的装甲覆盖着防尘涂层，六条反关节足收拢如蝎尾，驾驶舱顶部的雷达阵列缓缓旋转，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他在身后拖了个小型密封拖舱，外表破旧，实则内衬真空隔热层，专门用来存放敏感矿物样品。
引擎轰鸣炸响，震得地面轻颤。“铁蝎”缓缓启动，履带碾过水泥接缝，发出沉闷的咔哒声。林默坐在驾驶舱内，透过强化玻璃望向前方——那扇沉重的合金大门正徐徐升起，门外是灰蒙蒙的荒原，和远方一道横亘天地间的巨大裂谷轮廓。
车辆驶出厂区那一刻，林默握紧操纵杆的手指微微发紧。
越是靠近碎颅渊，环境的恶化就越明显。蔚蓝的天空被灰黄色的尘埃云取代，阳光扭曲成病态的橙红。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品味，像是烧焦的塑料混着腐烂电池的味道。
“铁蝎”深一脚浅一脚地行驶在垃圾平原上，巨大的反关节足此时展现了良好的适应性。每一步落下，液压缓冲系统都会自动调节压力，避免陷入松软的毒泥之中。
【进入碎颅渊外围区域。环境辐射水平上升，空气毒性等级：中。建议开启内循环系统。】“老铁”不断报告着环境数据，语音冷静得近乎冷漠。
林默立即按下控制面板上的三防模式按钮。嗡的一声，所有通风口闭合，过滤系统全功率运转，驾驶舱内空气立刻变得清新干燥。
他打开导航地图，按照“老铁”标注的第一个疑似点方向前进——坐标位于西北偏北37公里处，曾是某次空战的坠机热点区，地下可能存在未开采的深层矿石。
林默一路沉默，双眼紧盯扫描屏。
“老铁，持续扫描，别放过任何能量反应或特殊矿物信号。”他低声命令。
【持续扫描中。发现多处低价值金属信号。发现三处未爆弹药，建议规避。发现……微弱的高频能量脉冲信号，来源不明，方向：11点钟，3公里处。】
林默猛然抬头，目光锁定雷达界面。
那个信号很弱，频率极高，呈不规则跳动，不像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受损设备在断续传输数据。
“放大分析波形特征。”他迅速下令。
【波形比对完成。匹配度82.3%，疑似为军用级量子存储模块自检信号。推测存在未损毁的信息载体。】
林默呼吸一滞。
军用级设备？在这种地方？
要么是坠毁的特勤运输机，要么……是有组织的非法活动遗留物。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两个字：危险。
他调整航向，操控“铁蝎”沿着起伏的废料丘缓慢前行，尽量避开开阔地带。车身涂装本就是暗灰色，此刻完美融入这片死寂之地。
三公里路程走了近二十分钟。风越来越大，卷起细密的金属粉尘，拍打在装甲上发出沙沙声响，如同无数亡魂低语。
终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由垃圾堆叠而成的小山之上，插着半截冒着黑烟的小型运输艇残骸。机体编号已被高温熔毁，尾翼断裂，座舱盖粉碎，显然经历了剧烈撞击。
而那股高频脉冲信号，正是从残骸内部传出。
林默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先操纵“铁蝎”躲到一堆巨大的金属废料后面——那是一台报废的重型吊臂起重机，横卧如巨兽尸骨。
他伸出隐藏式侦查摄像头，镜头缓缓探出，在空中轻微转动。
画面传回驾驶舱显示屏：舱门扭曲变形，似乎是被内部某种力量强行破开。地板上有拖拽痕迹，血迹斑驳，尚未完全干涸。
“老铁，放大舱内热信号。”
【热信号扫描：残骸内部有两个微弱生命体征，体温偏低，呼吸频率紊乱，判断为重伤幸存者。外部……有四个移动热源，携带武器，正在逼近残骸。身份无法识别。】
有人抢先一步！而且来者不善！
他迅速切换红外视角，只见四道身影正从东南侧包抄而来，动作迅捷，装备精良——战术护甲、电磁步枪、肩扛式侦测仪，一看就是专业的掠夺团伙。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残骸中的东西，正准备强占。
【启动静默模式，关闭所有主动信号发射。部署两台微型侦察无人机，代号‘影蛾’，执行隐蔽监视任务。】
【指令确认。影蛾一号、二号已释放。】
两只巴掌大小的飞行器无声滑出“铁蝎”背部舱口，展开碳纤维翅膀，融入昏黄天幕，朝着残骸悄然逼近。
与此同时，林默开始检查武器系统。
车载电磁弩已装填穿甲弹头，近防炮处于待命状态，底部陷阱舱还可释放烟雾弹与震荡地雷。
他知道，这场“捡漏”之旅，从一开始就不是寻找资源那么简单。
碎颅渊从不馈赠任何人。
它只等待猎人，变成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