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夜半私语，旧事如烟
丹霞之会第一日喧嚣散尽，山谷重归寂静，唯有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月华如水，洒在临时搭建的客栈群落，大部分修士或已安歇，或仍在打坐调息。
林凡与苏倾城所住的简陋小院外，一道佝偻苍老的身影，在月光下徘徊了许久，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轻轻叩响了院门。
门无声开启，林凡站在门内，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来者正是叶老七。他白日强压的激动与疑惑，此刻在脸上表露无遗，浑浊的眼中交织着希冀、恐惧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究。
“木……木前辈，深夜打扰，老朽……老朽实在……”叶老七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进来说话。”林凡侧身让他进入，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苏倾城也从内间走出，对叶老七微微颔首。
院中石桌旁，三人落座。油灯如豆，火光在叶老七布满沟壑的脸上跳跃，映得他神色愈发复杂。
沉默良久，叶老七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凡，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前辈……白日里，您指点老朽的那句‘以神驭火’，还有那起手式……绝非寻常散修所能知。那……那是混元天宗内门丹堂的不传之秘，‘星火凝元手’的根基要义！百年前，唯有……唯有道子林凡殿下，以及几位核心长老的亲传弟子，方有资格修习精要！”
他死死盯着林凡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前辈……您……您是否与当年的混元天宗……有所渊源？” 他不敢直接问出那个名字，那个早已成为禁忌、代表着无尽辉煌与惨痛毁灭的名字。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如古井。油灯噼啪一声轻响，打破了夜的沉寂。
“叶家，叶霖。”林凡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百年前，混元天宗外门丹房，负责处理‘火浣砂’的杂役弟子。因性情沉稳，偶得内门师兄青睐，传授过几句控火心得。可是你？”
叶老七——叶霖，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猛地从石凳上站起，老泪瞬间涌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成言：“是……是小的！正是小的叶霖！殿下！您……您真的是林凡殿下？！您……您还活着？！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这声“殿下”和精准无比的过往细节，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疑虑。百年沧桑，故土沉沦，他以为所有的同门、所有的希望都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没想到，竟在此地，以此种方式，重逢了昔日只能仰望的宗门道子！
苏倾城上前轻轻扶起老人。林凡叹了口气，虚扶一下：“起来吧，不必如此。如今，已无混元天宗，亦无道子林凡。我名木风，一介散修。”
他没有直接承认，但这番话，已是默认。
叶霖激动得难以自持，好半天才勉强平复下来，重新坐下，用袖子擦着止不住的泪水：“是，是……木前辈。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此事关乎性命，绝不敢对外泄露半分！”
“说说吧，这百年，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多少？”林凡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叶霖的神色黯淡下来，陷入痛苦的回忆：“那日……天塌地陷啊！玄冥老祖那个叛徒，勾结戮仙殿的魔头，突然发难！护宗大阵从内部被破，无数黑衣人杀入宗门……见人就杀，火光冲天……小的当时在外门丹房最偏僻的库房清点药材，听到动静躲进了一个废弃的地火井里，才侥幸躲过一劫……”
“等小的爬出来……宗门……已经没了。尸横遍野，殿宇倾颓，混元山……都被染成了血色……”叶霖的声音带着哭腔，“后来，玄冥宗和戮仙殿的人占据了那里，清剿所有幸存者。小的不敢停留，一路逃亡，隐姓埋名，最后流落到这青木域，入赘了当地一个小家族，才苟活至今。”
“这百年来，玄冥宗势力越来越大，对流云域的掌控铁桶一般。他们四处追查混元天宗的残部，稍有牵连便是灭门之祸。当年与宗门交好的势力，要么被灭，要么臣服。像小的这样的小人物，也只能战战兢兢，不敢提及过往半分。”
林凡默默听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虽早已猜到结局，但亲耳听到幸存者的叙述，那惨烈景象仿佛重现眼前，心中的杀意与悲怆如同岩浆奔涌。
“云霆呢？”林凡突然问道，声音低沉。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云霆是他最信任的弟子之一，掌管部分机密，他的下落至关重要。
叶霖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恐惧，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云……云霆师兄……”叶霖的声音更加压低，几乎如同耳语，“宗门覆灭后，关于他的传言很多。玄冥宗对外宣称，云霆师兄……是内应，是他打开了部分禁制，才让敌人轻易攻入核心区域……说他早已投靠了玄冥老祖。”
林凡眼神一寒：“你信吗？”
叶霖猛地摇头，急切道：“小的不信！云霆师兄对宗门、对殿下您的忠诚，天地可鉴！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但是后来有零星的、无法证实的消息传出……”
他凑近一些，几乎气息可闻：“据说，云霆师兄并未真的背叛！他可能是被玄冥老祖以某种极其恶毒的手段控制了心神，或者……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或什么人，被迫假意投诚！甚至……有传言说，他在最后关头，试图毁掉宗门宝库中的某件重要东西，失败后重伤突围，不知所踪……也有人说，他可能暗中救下了一些核心弟子，送到了……天灵会？”
天灵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叶霖继续道：“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传闻，无人能证实。玄冥宗对此讳莫如深，任何谈论云霆师兄的人都会遭到严惩。但小的总觉得……云霆师兄，或许……还活着，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做着些什么。”
林凡沉默良久。云霆未叛？被迫隐匿？这个模糊的传闻，像是一道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如果这是真的，那师尊的法宝“混元镇魔尺”的下落，或许还有转机！天灵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天灵会，你了解多少？”林凡再问。
叶霖摇头：“小的层次太低，接触不到。只知是近几十年才在青木域活跃起来的势力，颇为神秘，与玄冥宗很不对付，据说……据说里面有些老人，对混元天宗旧事颇为同情。但他们行踪诡秘，小的无法确认。”
信息虽然零碎，却极为重要。它拼凑出了一幅更为复杂的图景：背叛中可能藏着忠诚，毁灭中或许孕育着新生。
“叶霖，”林凡看着他，语气郑重，“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可再对第三人提及。你且安心在叶家生活，保护好自己。他日若有事，可凭此符寻我。” 林凡递过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
叶霖双手颤抖地接过，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老泪纵横：“殿下放心！小的就是死，也绝不会泄露半个字！能再见到殿下，小的……死而无憾了！”
又嘱咐了几句，林凡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叶霖。
院中重归寂静。月光清冷，照在林凡脸上，明暗不定。
苏倾城轻声道：“云霆师兄他……”
“无论真相如何，找到他，找到天灵会，一切自会分明。”林凡望向深邃的夜空，目光锐利如刀，“这玄天界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明日丹霞之会，我们或许该更‘活跃’一些了。”
夜半私语，揭开了往昔的冰山一角。旧事如烟，迷雾重重，但追寻真相的脚步，绝不会停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