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把车停在白露家楼下,没立刻熄火。
车内的轻音乐还在缓缓流淌,空调风调得温和,却没完全驱散白露指尖的凉意。
“等一下。”陆明解开安全带,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露抬眼,看着他推开车门下去,绕到后备箱那边。
她的目光落在副驾储物格里,昨晚婚礼上没喝完的果汁还在,瓶身上印着浅粉色玫瑰图案,瓶壁凝着细小的水珠。
很快,陆明拿着个牛皮纸包过来,弯腰从车窗递进来。
“给你的。”他指尖碰到纸包,带着点室外夜风的凉意。
白露接过来,纸包不厚,指尖能摸到里面硬挺的边角,还有淡淡的旧书油墨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是什么?”她没立刻拆开,抬头看向陆明。
陆明靠在车身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色外套肩上还沾了点夜风卷来的碎银杏叶。
“你大学时找了很久的初版《城南旧事》,我上个月在老城区旧书店碰到的。”他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门把手。
白露的心猛地颤了下。
那本书是她大三时丢的,当时她为了写论文找初版本,翻遍了学校图书馆和校外十几家书店,都没找到。
她那时候跟陈默提过一次,陈默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再买本新的不就完了,哪那么多讲究”,后来就没再提过。
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陆明会记这么久。
“你……怎么会记得这个?”白露捏着纸包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陆明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心里很久的东西。
“昨晚在花园里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他看着她的眼睛,路灯的光落在他瞳孔里,亮得像星星,“从大三你在图书馆掉了《百年孤独》,我帮你捡起来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了。”
白露的呼吸顿了半拍。
她记得那天,她抱着刚借的一堆书,下楼梯时没踩稳,《百年孤独》掉在地上,书页散了好几张。
陆明蹲下来帮她捡,手指很轻,没把书页折坏,还细心地帮她理好了顺序,连掉在书页里的银杏叶都挑了出来。
那时候她眼里只有陈默,接过书只匆匆说了句“谢谢”,甚至没认真看陆明的脸。
“你失恋那年冬天,在宿舍楼下哭,我给你送了碗热粥。”陆明继续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没开门,我把粥放在门卫室,留了张纸条,让你趁热喝,别空腹哭。”
白露的眼眶瞬间热了。
她记得那碗粥,是青菜瘦肉粥,还放了她喜欢的干香菇,熬得很糯,连肉都剁得很碎。
她那时候以为是陈默良心发现,让朋友帮忙送的,直到后来跟陈默吵架时提起来,陈默皱着眉说“我哪有那闲心管你吃没吃饭”,她才知道不是。
原来一直是陆明。
“陆明,”她打断他,声音有点发颤,尾音带着哭腔,“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
“我知道你怕。”陆明没等她说完,就轻轻点头,眼神里没有一点催促,只有心疼,“我知道陈默当年对你的伤害,你怕再把心交出去,最后还是会被丢下,像丢一件旧东西一样。”
白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牛皮纸包上,晕开一小片浅灰色的湿痕。
“他当年答应我,等我们毕业就一起去英国读研究生。”她哽咽着说,手指用力攥着纸包,指腹都泛了红,“我连雅思都考了,作品集也准备好,可他拿到offer的那天,只跟我说‘我们不合适,我不想耽误你,你别再找我了’。”
她那时候躲在宿舍被子里哭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是室友硬拉着她去的医院,医生说她低血糖加营养不良,差点晕倒。
“我现在看到别人情侣分手,都会忍不住心慌。”白露抬手擦眼泪,指尖蹭到眼角的泪,更凉了,“我怕我再像那时候一样,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最后只剩我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我更怕,我给不了你完整的爱。”她看着陆明,眼神里满是愧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现在不敢全身心相信任何人,就算是你,我也会忍不住想,你会不会哪天也突然变卦,说‘我们不合适’。”
陆明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是她喜欢的百合味,轻轻递到白露面前,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很凉。
“我不会。”他的声音很坚定,没有一点犹豫,“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把过去的伤口养好,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我不会逼你立刻跟我在一起,也不会逼你忘记陈默。”他说,身体微微前倾了些,更靠近车窗,“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像以前一样。你加班晚了,我可以开车接你;你心情不好,我可以陪你去江边散步;你想吃老城区的糖炒栗子,我可以早起去排队买。”
白露看着他,路灯下他的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里没有一点敷衍,只有认真。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爱上我,也不需要你马上把陈默从心里删掉。”陆明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恳求,“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你慢慢看到,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让你受第二次委屈。”
白露沉默了很久。
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点楼下桂花树的香味,牛皮纸包上的湿痕慢慢干了,留下浅浅的印子,像心里慢慢愈合的伤口。
她想起昨晚在婚礼花园里,陆明说“等多久都可以”时的眼神;想起他这些年做的事,从来没有邀过功,甚至没让她知道是他做的;想起他每次看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过不耐烦,只有温柔和耐心。
“陆明,”她终于开口,声音还有点哑,却比刚才坚定了些,“我……我需要时间。”
她抬起头,直视着陆明的眼睛,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没再掉下来,“我得整理整理自己的心情,也得试着把过去的事放下。我不知道需要多久,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半年,但我不能现在就给你答复。”
陆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乌云突然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太阳。
他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连眼角都带着笑意,刚才的紧张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没关系。”他说,声音里满是松了口气的愉悦,“多久都可以,我等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生怕她担心:“不管你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白露看着他的笑容,心里那块一直紧绷的石头,好像终于松了一点,连呼吸都顺畅了些。
“那……我上去了。”她解开安全带,把牛皮纸包小心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好。”陆明往后退了两步,让开车门的位置,手指了指楼道口,“上去吧,楼道灯可能有点暗,你慢点开。”
白露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陆明还站在车旁,双手插在口袋里,朝她挥了挥手,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暖得像春天的太阳。
“晚安。”她说,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却很清晰。
“晚安。”陆明回应,看着她的眼睛,“明天上班别迟到,我早上在你小区门口的早餐店,给你带豆浆和油条?”
白露愣了下,随即轻轻点头:“……好。”
她转身走进楼道,脚步比来时轻了很多,怀里的牛皮纸包带着旧书的温度,暖了她的指尖。
楼道里的声控灯果然有点暗,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稳。
到了三楼家门口,她掏出钥匙开门,钥匙插进锁孔时,还能想起陆明刚才的笑容。
推开门,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玄关的感应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打在地板上,映出她的影子。
她把牛皮纸包放在鞋柜上,弯腰换鞋,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地毯上,屏幕亮了下。
是信息提示音,很轻,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捡起手机,解锁屏幕,发信人那一栏写着“陈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信息。
一行字跳出来,落在屏幕上:“看到陆明看你的眼神,我就放心了,他比我更适合你,好好把握。”